成书于一九四○年代的《围城》,有两处写到了“电视”。一处是唐晓芙提到讨厌电话打扰,方鸿渐附和她说:“半夜清早,还有电话来,真讨厌!亏得‘电视’没普遍利用,否则更不得了,你在澡盆里、被窝里都有人来窥看了。”
另一处是方鸿渐与苏文纨通电话,他明明很讨厌苏小姐的诗,却假装嫉妒来曲线奉承,果然大收奇效,令苏文纨心花怒放,转嗔为喜。方鸿渐“竭力不让脸上的笑漏进说话的声音”,并庆幸“这时亏得通的是电话而不是电视,否则他脸上的快乐跟他声音的惶怕相映成趣,准会使苏小姐猜疑。”
读到此,既佩服钱钟书的新潮,需知当时“电视”一词翻译引进中国刚十多年;更佩服他的远见。方鸿渐的两个担心,在今天已经与大众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只不过,当年新潮的“电视”已退居二线,挑大梁的是互联网和手机上的视频。
方鸿渐调侃的“在澡盆里、被窝里都有人来窥看”,在电影《楚门的世界》里早已做到了极致,各类实况直播、“真人骚”节目小巫见大巫。而今,“窥看”固然也有,但更多的,却是主动将自己的“澡盆、被窝”公之于众。“视频直播”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能火,各路网红绞尽脑汁吸睛博出位,“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的毒誓比情侣还坚决。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希望躲在暗处看别人露脸直播,而越来越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在明处。所以,视频通话甚至语音通话都日渐受冷遇,很多人都习惯于通过打字来交流。这可以从容地给自己留一些思考斟酌的空间,更可以避免类似方鸿渐式言不由衷的尴尬,可以面不改色地零成本点赞,一个表情包就搞定,不必像方鸿渐那样费嗓子。这倒是科技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