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仙曰: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酒徒与圣贤并列且逾越其上,也只有深谙杯中之道者才有此豪语。我不好喝而好吃,故篡改诗仙名句曰“唯有烹者留其名”。以美食留名者颇多,且以女性居多。男性名字加诸美食而传世的,似乎只有东坡肉。或许“宫保鸡丁”也算,但宫保毕竟是官职而非姓名。由此可知,所谓厨房是女人的“王国”,不符男女平权之意,却是社会历史之实。
我的家乡浙江有名的“宋嫂鱼羹”,据传创于宋五嫂之手,她是河南人,宋金之战时南迁,所烹鱼羹保留了汴京风味,宋高宗吃后勾起思乡之情。更有一则传说是,宋嫂以鱼作喻,将鱼骨剔出,对高宗陈述乱世之家骨肉分离之痛。高宗听后,闷闷不乐。这一段应是满脑子“致君尧舜上”的文人想像,总以为皇帝不明道理,满嘴微言大义不够,还要请出厨娘“微鱼大义”。其实,上位者永远知易行难,皇帝什么道理都明白,问题只在做不做罢了。同是宋代,还有位曹婆婆,身世比宋嫂更不可考,但她做的肉饼是写入《东京梦华录》的。
宋嫂、曹婆太过久远,烹饪技艺失传。各地顶着宋、曹名头“复原”的鱼羹、肉饼,只能抱姑妄食之的态度,主要获取一些情绪价值。清代四川陈婆婆的麻婆豆腐或许保真度更高一些。据说,常有挑油的脚夫到陈家饭摊吃饭,陈婆婆把油桶底下剩的油刮下来,给他们烧豆腐,就此成就一道名菜。精于美食的汪曾祺先生就说过:“陈麻婆是个值得纪念的人物,中国烹饪史上应为她大书一笔,因为麻婆豆腐确实很好吃。”
美食与女性的联名今天仍在出新款,比如,号称“出国必备”“留学必备”的老干妈辣酱。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柳州“肥姨”螺蛳粉,亦可纳入此列。儒家“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全为男子而设,女子“立食”关乎每个人生活,不朽之意不在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