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一过,江南便成了大自然偏爱的调色盘,柳芽带绿,桃瓣摘粉,连田埂上的微风都裹着三分的甜。如果说这画中何处才是点睛一笔,那必是青翠如宝石般的蚕豆─时令的信物,江南人心中的“头鲜”。
蚕豆的矜贵,全都浓缩在一个“早”字里,清明前的豆荚还沾着露珠,豆粒嫩到可以掐出水来,攒了一个冬天的生命力,统统在齿间化开一汪清甜。江南水土丰润,这里的蚕豆也就格外饱满肥嫩,但最重要的还是时机,对当地人而言,定要赶在豆粒没变硬、豆衣未糙时收获,方不负上天美意。后面跟着一群群老饕,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旦看到蚕豆秧露头,就知道后厨的锅该热了。
蚕豆能成名角,靠的不仅是天时地利,还有这份“百搭”气质。既能单独挑大梁,也可以衬托得荤菜不腻,左右逢源。袁枚在《随园食单》里专记,“新蚕豆之嫩者,以醃芥菜炒之甚妙”;而今杭州楼外楼的火腿蚕豆更成了店里十大名菜之一,鹹香的金华火腿配上清亮的豆粒,层次分明却不冲突,鹹与甜、浓和淡交替释放,吃得竟如烟雨蒙胧般销魂。在家炒蚕豆,不用多繁琐,至简便是至鲜。拿清炒来讲,热锅冷油蒜末爆香,豆粒倾泻而下,盐花一撒,就是时蔬的雅。最妙的还有那碗蚕豆饭,在米上铺一层蚕豆,切几片腊肠,再加上干贝和笋,可焖也可炒,腊肠的油脂把粒粒米包裹得如获新生,蚕豆还依旧翠嫩,入口粉糯不塌,这一口土地的温度,能从江南一直吃到云南。
说到底,蚕豆的魂在“鲜”,运在“节气”,稍纵即逝的春光被锁进豆荚,得以吃到,实属幸事。一年的等待期盼,每到这时都聚成碗中星斗,有锣鼓喧天的阵仗,也有文人画上留白,蚕豆在盘,春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