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城市都有台阶。有的位于河边、湖边、海边;有的位于通衢大街的路边、宫殿的门前、广场的周围;有的位于胡同小巷的交叉口,或是某个街心小公园的角落。它们衔接着安静与喧嚣、狭窄与开阔、山与水、高与低,等一个路人歇脚,等一杯咖啡降温,等一场黄昏沉入街景。
某天,在东京,路过新板桥地铁站旁边的一处台阶,我蓦然想起几年前在香港工作时,好几次坐在湾仔克街附近的一个小台阶──也是这么窄窄的、陡陡的──吃着一餐从附近茶餐厅打包的乾炒牛河。
每到一处,我总会刻意寻找一个台阶坐一坐。不是因为走累了,而是因为那一坐,就像进了一座剧场。眼前的车水马龙、行人鱼贯,没有启幕,无需彩排,也没有结尾。而我恰好买到了最前排的票。
而且,每一个城市的台阶,都有自己的节拍。巴黎蒙马特高地的圣心教堂前,台阶像一张展开的信纸,寄满了游客的叹息与街头艺人的歌声。伊斯坦布尔的台阶,是一部历史的断简残篇,嵌在老街和涂鸦间,上面仿佛一层层叠满了罗马骑士、希腊诗人、威尼斯富商、东正教牧师和土耳其帕夏的脚印。我每次都盼望会偶遇一位卖“鉢扎”的小贩,但一次都没实现。而东京的台阶,更像是悠长假日的留白。这些台阶懂生活,也懂艺术,它们不只是用来走的,还能用来冥想、做梦。
台阶不讲效率,不争高度。不高,却将尘嚣稍稍隔在脚下;不平,却托起一份从容的心境。它提供一个递进的视角,让你能跳脱匆忙,短暂停驻,按下生活的暂停键。你不需要和它说话,它也不会问你从哪里来、要去哪儿。风景未必惊艳,但生活,就在身边。你只是坐一坐,风吹过,阳光洒落,时间就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