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山东老家有“梨乡”之誉。记得中学时,老师曾叫大家搜集与梨花有关的诗句。那时互联网还未走进生活,检索资料并不像现在那么容易。大家发言最多的,要么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要么就是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后来才知,这一俚俗句子并非苏东坡所做。
但苏东坡确实写过不少梨花诗。最有名的一首,就是作于山东密州的《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岑参以梨花喻雪,苏轼反以雪喻梨花。笔者自幼在梨乡长大,每年春季看到成排的梨花盛放,洁白芳菲,只觉得又灿烂又清雅,实在是大美春光之一景。
但在苏轼笔下,梨花大多数时候都是惆怅的。本是踏青赏花、生机勃勃之时,梨花却让他感到清冷。“人生看得几清明”,可有多重理解。有几个清明,就有几度春秋,人生白驹过隙,譬如朝露;同时,人生正如白得耀眼、令人目眩的簇簇梨花,又能窥得几多清楚明白呢?
而且,苏轼的梨花诗,绝大多数是与清明、寒食绑定的。他送别表弟程之元:“功成头白早归来,共借梨花作寒食。”与表兄程之才饯别:“梨花寒食隔江路,两山遥对双烟鬟。”真正的又清又寒。还有首《寒食夜》,“淡云笼月照梨花”,一灯未明,一语未发,更加地素淨如旧梦。
而化用白居易诗而写的《玉楼春》,完全采取暴露主义,直抒胸臆:“乌啼雀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纍纍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路,尽是死生离别处。”甚至有些李贺的鬼气。片片梨花,简直亦成为追思往昔的纸钱。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零落的梨花,不就是“雪泥”吗?飞鸿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