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春明外史》里,主人公杨杏园,对梨云说起:有个女学生,因被同学们知道了她有黑斯班德(husband),便要寻死觅活。梨云不解,问什么是“黑丝板櫈”。杨杏园解释,这是外国话丈夫的意思,不是板櫈。
这一段文笔恬淡幽默,饶有趣味。梨云估计没读过《水浒传》,因为梁山泊那有名的“黑厮”李逵,也常跟板櫈打交道:沂水县被人灌醉绑在板櫈上;四柳村捉鬼,也是掇条板櫈,用板斧砍开猪羊吃。“黑厮板櫈”的戏码颇不少。
类似误会,鲁迅笔下也有。《肥皂》里的四铭,听到有人叫他“恶毒妇”,气得鼓鼓的。后来他儿子查英文字典,才知对方是骂他“old fool”。
如今不少人说话常常夹枪带棒,掺杂几个英文单词。清末民初时,懂英文者少,而很多西方概念,汉语又没有恰切的对应名词。音译就成了便捷的办法。有些音译,如巴士、的士、咖啡,沿用至今。但梵阿铃、德律风,很快被小提琴、电话所替代。
诗人们头脑新潮,胆子也大。像徐志摩写的“你的洪炉是‘印曼桀乃欣’,永生的火焰‘烟士披里纯’”,如今不看注释,哪里知道就是imagination、inspiration呢?这诗意有点索然了。
所以,音译在很多时候,就跟“黑丝板櫈”一样,有着天然的凑趣功用。老舍说自己“布尔乔亚之仁未能一扫空也”,若直白地说“资产阶级”,未免就寡淡了许多。梁实秋谈松弛之道时,写到东晋丞相王导等人,到城外“去皮克匿克一番”。这里其实是调侃。当时胡适带头作白话诗,有“更喜你我都少年,辟克匿克来江边”之句,固然是得风气之先,多少有点无厘头了。Picnic还是意译为野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