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睡,过了一会,居然被“凉”醒了。铺了一夏天的竹片凉席,是时候该收起来了。查一查节气,早已过了寒露,临近霜降了。元人黄庚在《秋意》诗里写:“凉透书窗人未觉,葛衣竹簟已先知。”这算是有了切身的体会。其实,竹簟怎会有知觉呢。不过是诗人心灵的纤敏,投射到物上,而又得到一份细微的回应。
不过,诗的妙趣,生活的妙趣,不也正在于此吗?苏东坡陶陶然吟诵:“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子非鸭,焉知鸭之乐?但诗人就是能从鸭子的活泼中,感悟到春水初涨的生机。鸭子成为春天的信使。
东坡另一首《新城道中》写道:“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清晨要出门行山,恰好云销雨霁,东风吹拂,吹散残雨,扫清阴霾,好似为行人开路。东风,成了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老友。阴雨的苦厄一扫而光,放晴的心情顿感熨帖爽利。
对风心存感激的不止苏东坡。“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是李白的慨叹。春风本是柳树的首席化妆师,所谓“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向来负责柳枝吐绿。在离别之际,春风却扭过头去,希望放慢柳树返青的节奏。伤离别的重负,被托付给春风,物我一体,主客不分,哀而不伤,婉而有度。至于南朝乐府里的“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也是将“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的缱绻心绪,寄予南风。
“知”字之下,万物有灵,先知先觉。“月要人窥娇不上,风知我醉放多吹。”月的俏皮,风的温柔,都被赋予人格的温度。这是人心外化,也是自然内化。
风物不语,却处处动情。草木有性,衣簟有知,能听懂人的叹息,能理解人的喜悦,其实都是人心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