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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食记》三餐惹味处 半部岭南史

2022-07-18 04:23:2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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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葛亮最新长篇小说《燕食记》,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文学作品中的饮食书写常常被视作打开社会世态人情的一把钥匙。作为擅长为时代造像的作家,葛亮继《朱雀》《北鸢》之后,历时五年完成最新长篇小说《燕食记》。这次,他选择以“吃”为切口,笔触深入二十世纪岭南地区的聚散流徙,借关于美食的跌宕故事,为读者描摹一幅百年世景人文画卷。在他看来,“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饮食,就会如何看待自己的文化”,而身为小说家,就是要“陪伴读者,以当代人的视角审视历史,与读者一同感受历史的多样性。”\大公报记者 管 乐、刘 毅

  “‘饮茶’和‘点心’,可谓是岭南饮食文化最为接近民生的部分。前者是表,关乎情感与日常的仪式;后者是里,确实是纷呈的‘好吃’所在。”葛亮在小说自序〈食啲乜〉篇首便提及岭南饮食文化的精粹所在。于是,开篇从“我”准备做一个茶楼文化的研究项目讲起,不料听闻香港百年老字号同钦楼即将结业,又得知一班老伙计打算盘下店面,寻访过程中,同钦楼已退休的主厨荣贻生师傅道出茶楼的兴衰往事。

  以饮食为主线串连

  《燕食记》全书分为上下阙。上阙起笔于广州得月阁,沿广东饮食文化的发展线索,揭开荣贻生的传奇身世,以其个人成长与锻造,见证辛亥革命以来,粤港先后经历的诸如抗战、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等一系列时代风云变幻。下阙流转到香港,以陈五举为讲述核心,他曾是荣师傅最为得意的弟子,一度被视为传承莲蓉点心绝技的传人。然而,因与上海本帮菜馆的女少东相恋,毅然选择离开师傅,在以后的数十年内协助岳父撑起一爿家业。整部小说通过师徒二人大半个世纪的跌宕,以饮食为主线,勾连起粤港两地的历史脉络。

  著名文学评论家王德威认为《燕食记》“从岭南饮食风物着眼,写出大湾区世纪沧桑”。对此,葛亮说道:“荣师傅和五举经历了很多重要的历史节点。前者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之初的广东,这在当时是一个时代的开启,他的人生必然就伴随着之后的一系列社会变革。五举身在香港,经历了六七十年代的经济腾飞,八十年代中英签署联合声明一系列大事件。这些时代因子,对于个人命运都起到了微妙的辐射。”于葛亮而言,个体与时代是互为折射、互相成全的关系,无论英雄,抑或平凡人物,最终都归于人之常情,回到温暖与烟火气中。

  “我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透过不同的切口,带读者进入到历史本身。在非虚构与虚构之间,让那些活在历史纪录中的传奇人物,更多地拥有‘人’的温暖。”葛亮认为,“小说家不是教育家,不应剥夺读者对历史做结论的空间。他应该要陪伴读者,以当代人的眼光审视历史,与读者共同感受历史的多样性。”

  “常与变”的辩证关系

  “中国人的那点子道理,都在这吃里头了。”这是《北鸢》中主人公文笙的母亲孟昭如说的话。小说里,这话说的是中国人在饮食上善待“意外”的态度,即重视传统也不能慢待改革,探讨的是“常与变”的辩证关系。而“常与变”正是葛亮在小说中一直致力表达的一个主题。

  “《北鸢》讲的是民国知识分子在经历辛亥革命、废除科举制度之后,必然要做出的一种个人选择,这种选择既是自己的,也是因应时代变化的,所以你会看到有的人转型为公共知识分子,有的弃仕从商,有的从事教育教学。到了《燕食记》,这种‘常与变’就表现得更为直观。”葛亮解释道。

  首先,“常与变”体现在中国的食物之中,“中国有很多食物,除了维持‘常’的特质外,更有很多出其不意的‘变’。比如安徽毛豆腐、益阳松花蛋,再到镇江肴肉,‘变’的部分增加了食物发展的各种可能性。这点也十分应和岭南文化的包容性。就香港来说,在饮食上,世界各地的美食汇聚在此,落地生根,这背后其实是文化的汇聚、价值观的融合和碰撞。”

  “常与变”还体现在荣师傅与五举师徒二人身上。所谓“常”,是守得住手艺,荣师傅的百年茶楼得以薪火相传,但要脱颖而出,就得求“变”,“徒弟充满‘变’的意气,他不想再走师傅的老路,后来成了上海本帮菜传人。”不光饮食、技艺如此,时代的发展亦然。在葛亮的笔下,这对师徒的人生经历,他们和时代间的交融,乃至在各自领域对饮食的贡献,都映射出粤港两地的文化共识:共同的语言,历史的融合,求同存异的进程中,派生出更为丰富的文化内涵。

  〈食啲乜〉中写道:“只看粤广的脉脉时光,自辛亥始,便有一派苍茫气象。其后东征、南征、北伐,烽火辗转、变局纷至沓来,历史亦随之且行且进。”再流转到六七十年代的香港,经济腾飞,巨变如浪,“提供了很多机遇,顺应时势,新的旧的,南的北的,本土的外来的,一边角力,一边碰撞,一边融合。”这些都对应着香港社会的发展。回到饮食本身,南来北往的食客在这里大快朵颐。这也是葛亮想借小说要表达的:“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背景、立场,但坐到一桌,品尝同一种食物,味蕾荡漾起一模一样的气息,大家不禁心下释然。这就是食物促成的共识。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以食物为切口,因为它是一张文化名片,代表着粤食的包容性。南来北往的人能吃到一块儿。”

  《燕食记》有多种解读

  专访时,记者问及《燕食记》是否是与《朱雀》《北鸢》并称为“中国三部曲”的收官之作?葛亮回应道,正如自己写这本小说的心态是开放包容的,《燕食记》可以有多种解读,“写作时,我并不拘泥于《朱雀》《北鸢》的轮廓,而是全面深入展示岭南地区的历史和文化。在地理侧重上,《朱雀》描写的是江南,《北鸢》主要写中原,而到了《燕食记》,反映的是我对香港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多年城市的一种书写。”

  事实上,这并非葛亮第一次书写香港。二○一七年他在短篇小说集《浣熊》中就写道:“这城市的繁华,转过身去,仍然有着许多的故事,是在华服包裹之下的一些曲折和暗淡。当然也有许多的和暖,隐约其词,等待你去触摸。”如今,在创作这部五百多页、四十多万字的大体量小说时,他告诉大公报记者:“无论是情感积澱,还是对这方水土的了解、文化脉络的挖掘,我都做了充分准备后才开始动笔。这是我用文学的形式回馈这方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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