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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潘玉良的艺术邂逅

2018-09-30 03:16:09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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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酣梦》(1940),53×73cm,油彩布本,安徽博物院藏

  那天在亚洲协会香港中心(Asia Society)看完“二十世纪中国女艺术家”系列之二“香港赛马会呈献—春之歌:潘玉良在巴黎”,我急不及待地在朋友圈上分享说:“我的年度最佳之选,诚意推荐!”

  何解?在开始介绍这个展览之前,或许先让笔者分享一下本人跟潘玉良的第一次工作上的“邂逅”。/伍 常

  时为2015年,当时笔者还在邦瀚斯拍卖行工作,记得在北京筹备拍卖预展的时候,终於第一次有机会在如此近距离下看见由专家同事征集回来的潘玉良一幅从未在市场上出现过的“新货”真迹《母与子》。从价格来看,这或许说不上是什麼“惊天动地”的拍品(估价100万至150万港元),但不知何解,就是对画中那种也许只能出自女性艺术家之手的柔情蜜意十分感动(这也许说明了艺术价值和价格的分别)。作品以184万港元略高於估价的价钱成交,同事们也皆大欢喜,而我,也从此正式与这位传奇艺术家结下了“不解之缘”。

  然后在2016年,在海南三亚的一个艺术展览活动中,笔者认识了来自台湾一间画廊负责人,也因此第一次“后知后觉地”首次接触到有关潘玉良的1:1原作複製版画作品。

  女性艺术家贡献不容忽视

  在该展览中,我看见了潘玉良的一幅油画作品《舒坦》的複製版画,虽然一直没有收藏版画的习惯,但当我听到画廊经理说这幅作品原是挂在台湾著名收藏家徐政夫的办公室时,顿时感到有点“意外”,心想:“为什麼这麼顶级的藏家竟然会收藏潘玉良的版画作品,自己是否对版画存在着什麼误解和偏见?”然后,当我继续听着画廊经理讲解有关徐先生怎样在过去多年东奔西走为潘玉良在两岸的展览一事付出,以及随后获安徽省博物馆授权一百五十幅潘玉良作品的版画印製销售权,真的有点心动了(须知道,潘玉良的作品,多年来一直在二手市场都十分少见。原因是她在世时不太卖画,传世的作品不是长期留在藏家手中,就是已经被各大美术馆收藏。然后,在离世后她的遗作又一次过在几经转折的情况下统统移送到安徽博物院,所以就算在拍卖场上看见她的作品,可信的必定不会便宜,而不可信的就不用提了)。就是这一段缘分,令我对潘玉良的作品有更深入的了解,而这幅《舒坦》版画也自此一直挂在我的小书斋中,百看不厌。

  然后一眨眼又到两年后的今天,遇上这次在亚洲协会举行的“春之歌:潘玉良在巴黎”展览。看后的观感是,无论在艺术家的人选上,还是整个展览的策展上,这个展览都是值得大家关注和参考的。而为了对展览的策劃过程和内容有更深入的认识,笔者在看完展览后也特别与是次展览的助理策展人黄熙婷进行了一次专访,问个究竟。

  据黄熙婷说:“这次展览的筹备时间由去年夏天起,接近一整年的时间。策展团队认为,坊间对於中国现代艺术史的发掘,尤其是男性艺术家如吴冠中、徐悲鸿、赵无极等的研究和讨论已经不少了,但是同期的女性艺术家却好像被遗忘了一样。我们觉得,一些女性艺术家在现代中国艺术史上的贡献,其实也是值得更多人去探讨的。”

  作为香港历来首个的潘玉良个人展览,这次展览为观众带来了六十多件潘玉良珍贵的作品,除了一件雕塑是由法国赛努奇博物馆借出之外,其他所有展品都是由安徽博物院借出,当中包括6幅国家一级文物画作。

  潘玉良画作彰显独立个性

  每次遇上这类大型展览,笔者特别关心的都是看展览方準备了些什麼特别的策略去接触和吸引(engage)来自不同艺术知识背景的观众,好让展览不只是艺术行内人士才看得懂和享受其中,而是就算对展览内容一知半解的观众也能积极参与,慢慢投入在作品中,进而吸收当中的养分。

  而一个展览在策展上的成功与否,其中一个笔者常用的準则,就是对於一般的观众而言,即使你对该艺术家本身的经历和艺术内涵不太了解,基本上也不会被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例如总是喜欢写到玄之又玄,深不可测的策展人语)阻碍你以最纯粹的心胸和眼界去欣赏她的作品。故此我就特别地向黄熙婷请教,问她会建议那些所谓的艺术外行人或一般艺术爱好者怎样对待这次展览?“在策展方向上,我们的团队希望观众可以尝试把这次展览当作一个人物故仔来看。进入展场后,观众将会透过一系列精心策劃的展区(包括“蒙帕纳斯工作室”、“裸体绘画的争议”、“隐形城市”、“春之歌”、“艺术家年表”),把潘玉良的一生精华以最精简清洁的形式尽收眼底。”黄熙婷说。

  “而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就算对潘玉良的作品再没有认识的观众也好,首先我们会很容易地被她那既西方,又渗透着浓厚中国特色的彩色风格吸引着。其次我们也许会惊讶於为何一个成长於清末民初的女生,竟然可以在不论大小尺幅的人物肖像、裸体、风景、写实,甚至雕塑等题材,以及在油画和水墨画等媒介都可以涉猎得如此广博?”

  而对於那些中西艺术史有基本认识的朋友来说,或许更能进一步地在潘玉良的作品中感受到她的独特非凡之处。

  “如果再深入一点,说到潘玉良的艺术成就和独特之处,许多人可能都会想到她对於女性人体的精彩描绘。在中国艺术传统中,女性的地位从来都是次要或总是处於一个被动的位置。但在潘玉良的肖像画中,女性不再只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真正自主的独立个体,身体的形态十分自然,有的在洗澡,有的在跳舞,有的在玩音乐,真可说是千姿百态,婀娜多姿。”

  这种看法也正好呼应了亚洲协会香港中心行政总监孟淑娟所说的“近代的中国女艺术家代表性仍然不足”的问题。而亚洲协会在去底正式开展这个《二十世纪中国女艺术家系列》的目的,正是希望唤起公众对这群女艺术家的关注。“潘玉良的一生及其艺术对研究西方绘画对中国现代艺术的影响,以及文化革新对製造现代化中国的专题有着重要且无可比伦的价值。潘氏的学识渊博和独立,充分体现并说明民国新女性在中国现代女性解放历史进程的重要性,并揭示了近年日益关注的当代性别权利议题。”孟淑娟说。

  丰富阅历助力艺术品创作

  对於主张“女性主义”的观众来说,这次展览想必也是一次大可借题发挥或吐气扬眉的大好机会吧。回望潘玉良的一生,她绝对是中国现代女中豪杰中的佼佼者。

  1920年,潘玉良考取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西洋画正科班,成为上海地区高等院校招收的第一批男女同校生之一,也是中国高等美术教育史上的第一批男女同校生!

  1925年,潘玉良考入了意大利罗马美术学院,油画作品更入选了意大利国家级展览会,成为获此荣誉的第一位中国人!

  1928年,潘玉良的第一次个人展览在上海开幕,这也是中国第一位女性油画家的个人展览!

  看见这些威水史,也难怪与潘玉良同代的著名中国艺术家徐悲鸿在看完潘氏的展览后会感叹:“真艺没落,吾道式微,乃欲求其人而振之,士大夫无得,而得巾帼英雄潘玉良夫人。”

  而从学术的观点看,潘玉良也是有着不可忽略的成就。不妨先看看一些中外艺术专家怎样形容潘玉良及其作品:

  《潘玉良艺术年谱》作者董松在《潘玉良的别样人生》一文中写道:“潘玉良是20世纪中国最有影响力、最有代表性也是成就最高的女画家。”

  来自意大利的艺术学者弗兰(Francesca Dal Lago)在《两全其美:潘玉良的裸体绘画》一文中写道:“潘玉良的遗作以及她由始至终对於裸体绘画的兴趣,象征了她对西方艺术最高造诣的毕生追求。”

  是次展览客席策展人易凯(Eric Lefebvre)也在《从自画像到人物群像:潘玉良与其艺术家形象》一文写道:“潘玉良属第一代意图採用西方绘画技巧及挪用其传统历史的中国艺术家之一、中国西画先驱”。

  除了以上的“书生之见”,最得一众感性女性观众欢心的,也许是台湾资深艺术工作者陆蓉之说的这句吧:“请由潘玉良的艺术去珍惜疼爱这个女人,而不要由她的身体、器官去想像一个女人。”(真的,每多一篇“一个妓女逆袭的传奇”、“从青楼妓女到一代宗师”这类的“标题党”文章,就是对艺术家的画魂的多一次伤害。)

  对於一个非牟利展览来说,没有什麼比公众的参与更重要。

  去年底,香港亚洲协会香港中心举行的“二十世纪中国女艺术家”系列之一“方召麐水墨艺术展”广获好评,一共吸引了25000人次参观。有见及此,今次主办方也不敢“怠慢”,尝试从多方面安排各种各样的公众活动,让更多观众能够参与其中:“是的,我们非常高兴能够获得香港赛马会慈善信讬基金拨款近370万港元捐款,这笔款项除了用作展览布展用途,例如所有相关工作人员、作品借展、运输、装裱、布展、图录、宣传、策展人服务等,还有一部分是用作公众教育,包括一系列的讲座、工作坊、电影放映会和导赏团,予公众免费观赏及参与。”黄熙婷说。

  总结,无论从以上提及的个人原因,还是以一般的艺术门外汉观众、女性主义型观众,学术型观众等角度来看,这次潘玉良展览均可说是照顾周到,功德圆满。

  而如无意外,在年底之前,我大概会“维持原判”,并再次宣布2018年最佳展览之一,非这次潘玉良个展莫属!

  (本文作者曾於邦瀚斯拍卖行、佳士得美术学院任职,现为独立艺术顾问公司Collect总监。)

  编者註:“春之歌:潘玉良在巴黎”於亚洲协会香港中心(金鐘正义道9号)举行至来年1月6日(逢周一休馆),免费参观。详情可浏览网址www.asiasociety.org/hong-kong,或致电(852)21039511。下期“艺坛动静”於10月14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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