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朱买臣》剧照,曾静萍(左)饰赵小娘,李辉逸饰张公
上世纪九十年代,内地梨园戏剧团应本港福建同乡会邀请,数度在北角地区演出。不过,由於那些演出纯属同乡会的内部活动,从不售票招待外界,这个少人熟悉但艺术水平极高的剧种在港根本缺乏公开演出的机会。
极大程度保留宋元遗风
本世纪初,笔者鉴於梨园戏理应推广给香港戏迷,於是向康文署进言,由香港官方机构主办梨园戏的演出。○二年梨园戏正式公开初演於香港大会堂剧院。记得当日的演出颇为特别,除了一些常演剧目外,亦加插了“七子班”(即戏班裏的七个行当——生、旦、淨、末、丑、外、贴)的“落棚脚”仪式,再由七个行当先后表演“科步”(相当於程式)。此外,剧团亦加演“跳加官”、示範压脚鼓的表演,以及举行曲牌联奏。
梨园戏源远流长,上承宋元南戏,而且在极大程度上保存了宋元南戏的遗风,而保存的程度,犹胜其他宋元南戏的支流。主要原因是闽南地处东南一隅,断不像其他省份经常受到兵燹战祸、人民流徙的痛苦,社会状况远为稳定,加上闽南人民乡土观念很重,宗族关係密切,内部凝聚力极强,较少与外省人交流。在这情况下,闽南文化鲜受外省文化衝击而得以保留自身的传统。
梨园戏大体分为三大类
宋元南戏在宋末元初从浙江温州传入闽南的泉州、漳州及厦门一带。当地艺人把来自温州的剧目及表演方法纳入自己的优戏杂剧而逐渐形成一个新戏种。这就是当地所称的梨园戏。不过,所谓梨园戏,其实只是一个统称。严格来说,梨园戏可按照不同的体制和表演风格,劃分为“大梨园”和“小梨园”。
“大梨园”可再细分为“上路”和“下南”。“上路”以生、旦、淨、丑,为“四大柱”(即四大行当),当中保留了大量与宋元南戏剧目相同的剧作。今次梨园戏实验剧团所选演的《朱买臣》,就是其中一齣。“上路”戏大多搬演忠、勇、节、义的剧目。“下南”戏则以淨、末、外、丑这“四大柱”为主(行裏称这四大行当为“粗脚”),乡土气色较为浓厚,文词较为俚俗,唱腔亦因此较为粗宽。今次剧团选演的《李亚仙》,就是当中剧目之一。
“小梨园”起初是指儿童班社,换言之是童伶的组织。“小戏园”的行当体制就是上文所指的“七子班”,当中以生、旦为主;旦可再分为大旦和小旦(即“七子班”裏的“贴”),加上生和丑就是“小戏园”所指的“四大柱”。一般剧目,都离不开这“四大柱”。今次剧团选演的《刘智远》和《吕蒙正》,就是“小梨园”的剧目,而《刘智远》亦即是南戏四大剧目“荆、刘、拜、杀”裏的“刘”,而“刘”是指《刘智远》(亦即《白兔记》)的简称。
不过,作为现代观众,大家不必过於拘泥台上所演的某齣梨园戏,究竟属於上述三大类的哪一类;倒不如多加注意大体上梨园戏的音乐及表演特色。但凡戏曲表演,必须十分重视基本功。梨园戏称基本功为“科母”。“科”是动作,“母”是基本源头的意思,“科母”就是基本动作的总纲,而行裏所称的“十八步科母”,是指各行当均须训练的各式基础动作。除“十八步科母”之外,各个行当更有本行的专用科步。
梨园戏的动作身段主要取材自民间日常生活的不同层面,例如挑柴担水、洗米刷锅。此外,台上的动作亦仿效(一)宗教特别是佛教的壁画、雕刻、塑像裏各式人物的形态,例如观音的坐姿及手式、十八罗汉的架式;(二)动植物的各式形态,例如“猫洗脸”、“猴照镜”;(三)提线木偶的动作,当中丑角的诸般动作,大多採自线偶,正因如此,丑角的动作看来好像真人版的线偶。另一方面,由於早期梨园戏的旦角不设水袖,双手必须长期外露;为求美观,演员必须讲究手势,因此要透过手掌与五根指头的不同形态,协助表达人物的身份及心理状态。
领奏的压脚鼓很有特色
梨园戏音乐源远流长,丰富多姿,最能展现古代遗风。伴奏乐器方面,梨园戏以南鼓作为领奏乐器。这种椭圆形的木製南鼓,是以牛皮作为鼓面。由於打鼓时鼓师以其左脚压在鼓面,然后在鼓面各处移动,藉此营造不同的音色和音高,以配合剧裏人物的不同状态与情绪,因此行内称这种南鼓为“压脚鼓”。此外,梨园戏所用的琵琶,是一种横抱的琵琶,与敦煌壁画横抱琵琶的姿势相同。另一方面,乐队所用的二弦及尺八,其形制可追溯至唐宋。
以泉州话及真嗓唱曲牌
梨园戏既然承自宋元南戏,其唱腔结构当然是曲牌体。据统计,梨园戏用於唱腔的曲牌,差不多接近一千个,当中有三百多支属於正体曲牌,即是原型的曲牌,另有六百多支变体曲牌,即是从原型曲牌蜕变延伸的曲牌。举例说,属於“上路戏”的《朱买臣》,生角在剧裏“迫写”一折所唱的“谁知你,是杨花水性,心神不定”,就是按照古老曲牌“宜春令”填上歌词。曲唱方面,各个行当全以正嗓(即真声)唱歌,而所用言语,是泉州话。
大体而言,梨园戏儘管经历过不同时代的考验,但仍屹立不倒,卓然有致,宛若天成。我们作为戏迷,当必殷切冀望,这个俨如活化石的剧种,承传不辍,长演不衰!
〔二○一九年中国戏曲节导赏系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