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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谈(澳门篇)/何冀平和她的戏\穆欣欣

2025-05-17 05:01:59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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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话剧《德龄与慈禧》剧照。

  上世纪八十年代,父母移居澳门之初,买过一本关于慈禧的书。那年代的家庭教育,没有亲子共读一说。我总是抓大人的书来看,不知是否可视为“共读”。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本名为《御香缥缈录》的书影响颇大,是慈禧御前德龄的回忆录,好看在有很多清宫中的日常生活细节。

  何冀平老师向有华语剧坛金牌编剧的美誉,约三十年前她就为香港话剧团写了舞台剧《德龄与慈禧》,并多次提及德龄的《御香缥缈录》为她的舞台剧的创作提供了重要灵感。德龄公主的独特经历让何老师看到了这段历史中罕见的亮色:“一个生长于西方的中国女孩,偶然闯入封闭的紫禁城,与慈禧太后产生交集──这种碰撞本身就有戏剧性。”

  一九九八年,我和父亲都参加了在香港举办的第二届华文戏剧节。香港话剧团首演的《德龄与慈禧》,是戏剧节的开幕大戏,亮相即惊艳。我至今记得演出现场,舞台在场地中央,观众在四面围坐。而首演阵容则堪称“奢华”,不可再得。卢燕饰演慈禧,毛俊辉饰演光绪,前几天与何老师聊天,她帮我回忆起德龄的扮演者是黄慧慈。

  来参加华文戏剧节的专家们观剧无数,看了《德龄与慈禧》后,纷纷感叹:“戏可以这样写”!这是清宫戏,更是写文化的冲突和融合,具有跨文化、跨时代的命题。

  那年,我第一次见到编剧何冀平。她被众多专家围绕,和很多来自内地的戏剧界朋友是故人重逢。天生“社恐”的我,不敢上前和何老师说话。但何老师和我父亲却一见如故。

  人与人的缘分很难说得清。

  二十年后,何老师在回忆我父亲的文章里写道:“我与穆凡中老先生一见如故,也是因为戏。他特别喜欢我用话剧《德龄与慈禧》改写的京剧,也嘱他的女儿穆欣欣小姐撰写评论文章,题目是《狐步舞:传统和现代之间──观京剧〈曙色紫禁城〉》,穆小姐文笔好,思路别致。”(《尾声》)

  父亲当年看了话剧《德龄与慈禧》后,把这出戏推荐给国家京剧院的老旦演员袁慧琴。他认为袁慧琴的戏路适合演慈禧,希望京剧舞台上能出现这样一个慈禧的形象。父亲的愿望没有落空,二○一○年国家京剧院邀请何冀平老师将《德龄与慈禧》改写成京剧《曙色紫禁城》,慈禧的扮演者正是袁慧琴。也是缘分,那些年我的生活重心在北京,跟慧琴姐也走得近。就像何老师在文章里写的那样,父亲给我布置了一篇观戏文章。

  我跟慧琴姐去看排戏,而且还带着当时只有几岁的儿子一起去。排练场上,有编剧何老师在,还有在话剧《德龄与慈禧》里饰演光绪的毛俊辉。这一次毛Sir是京剧版导演。可惜我的“社恐”无法根治,还是没有上前和何老师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一下,只带着儿子坐在席间默默看排练,这中间有何老师现场改词,有毛Sir给演员说戏。儿子习惯了从小跟我出入剧场,平日好动的他,此刻绝不给大人添乱。后来,我先生陪我看了《曙色紫禁城》首演。何老师在这出戏里写出了无可奈何之感,令我难忘。

  人与人的缘分很难说得清。

  若干年后,我不仅和何老师常有联系,也和毛Sir伉俪相熟。毛Sir的新戏,我去香港看;毛Sir和美仪姐来澳门,也会约我见面。

  其实,在《德龄与慈禧》之前,我就知道编剧何冀平,以及她为北京人艺写的《天下第一楼》。

  一九九三年,《天下第一楼》巡演到珠海,我和父母从澳门奔赴珠海观剧。周围观众多是带着花生瓜子,一家大小出动。台上戏演得热闹,台下观众吃得热闹,也聊得热闹,花生壳、瓜子壳掷地有声。尽管如此环境,我和父母却看得入神,因为戏太好看了啊。犹记剧中有一联:

  “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

  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

  它成了日后我们父女的“暗语”。只要看到某些场合某些人的“错位”,便引用“谁是主人谁是客”,彼此心领神会。

  二○二一年末,《天下第一楼》进入第五百场纪念演出周期,我和先生、儿子在北京观此剧。桌前推杯换盏,盘中五味俱全。戏写到了极致,就是人生况味。台下的我也实实在在地咂摸到了人生的五味俱全。

  三十多年前看《天下第一楼》,我不仅记住了主演林连昆、谭宗尧、吕中,还记住了编剧何冀平。我记得何老师上过《戏剧报》(现《中国戏剧》)封面。那时戏剧杂志封面往往为演员占据,鲜有编剧露真容。封面上的何老师,风华正茂,一袭长围巾飘飘然,气质出众。我不禁慨叹,这么漂亮,做编剧多可惜啊(那时我认为演员才是最重要的)!我也记得何老师在这期《戏剧报》谈到“尾声”:尾声,是京剧传统戏的收尾音乐,最后落在一个半音上戛然而止。“写戏,最难的是结尾,最有味道的也是结尾,结得漂亮的给人无限回味,结得愚拙令全剧失色。我重视结尾,我的剧结尾都有一个尾声,力求深远悠长、耐人寻味,戏虽然结束,味道依然。”

  父亲于二○一九年去世,当时我一再地想起何老师曾经说过的尾声。“尾声”这个半音,既是欲说还休,又是余韵悠长……

  我和何老师都写了悼念父亲的文章,又都以《尾声》为题。何老师在文章中写:“就像爱戏的穆先生的一生,结束在这样一个‘半音上……更让所有相识他的人,回味不尽,怀念不已。”

  因为很想念父亲,特别期待即将在澳门艺术节演出的新一版话剧《德龄与慈禧》,但这一次父亲不会再和我一同观剧了。我也期待本月二十一日晚何冀平老师在澳门谈艺文创作的讲座。

  我想为父亲去听何老师的讲座,并且再好好看一次何老师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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