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邻近香港的大亚湾六十年代有海牛出没\作者供图

　　香港海域，曾经有海牛生活吗？向来少见有人探讨，康熙年间著名学者屈大均，在他所著的《广东新语》中，记录大屿山一带海域的怪鱼，不下十数，本港却没有关於海牛的记载。近半世纪本港未见海牛出现，现在看到的唯海洋公园水族馆饲养供人观赏的海牛。

　　我曾听到大亚湾出现海牛及有关捕猎的口述，大亚湾邻近本港，海域相连，根据口述资料，是华南地区海牛生活的大海。

　　根据口述笔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内地遭遇三年自然灾害，经济环境十分困难，粮食供应不足，肉类严重短缺，一年难得食上几次猪肉。大亚湾渔民找寻肉食，想到捕猎海牛，自用之外，拿到市场出售。一九六二年某一天，渔民出海捕猎海牛，当捕到海牛的消息传到村裏，村民纷纷湧到海边，观看渔民将庞然大物从船上搬上岸，再由一夥人合力运往市场，村民簇拥而行。海牛运到市场，当众屠宰，把海牛切开一块块肉卖出去，市场上人人争着买，全村一时哄动。

　　朋友当年是此地村民，随众围观，也随众抢买，一番推撞才买到。海牛肉如何？吃过的这位朋友忆述，海牛肉类似牛肉，属於红肉一类，肉上有密密的气孔，含很重水分，煮食时大量出水，腥味很浓，那年代食油缺乏，没有生油可用，非常难吃。朋友说，当时没有肉吃，甚要吃肉，也不想吃。由此看来，海牛不是美味得如石斑的海产类。他形容海牛的形状，皮厚，深黑色，有一对软角，眼与口像牛。

　　以上是录自一位朋友所述，具体讲述大亚湾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仍有海牛出没。

　　八十年代朋友由大亚湾来港，曾在马会做工，有一段时间跟随姚本辉马房，後来做了的士车主。我在观塘一家报社工作时与他认识，我家住港岛，每夜凌晨二时下班，我是他长期顾客，他是我长期司机，每日凌晨两点，便开车到报社接我，历时多年。一次谈起当年生活环境，他说出海牛的一段经历。从他的口述中，大亚湾曾有海牛出没我认为是可靠的。他还听到村裏渔民讲述不时在海上发现庞然大物的海牛，有时浮出水面呼吸、露背部及头部伸出水面，远望黑色一团。

　　翻看康熙年间著名学者屈大均著《广东新语》，找到一段有关记载：“西江有潜牛，牛身鱼尾，能上岸与牛相鬥，角软，入水既坚复出。”记载的潜牛，与朋友所说的海牛形状相脗合。

　　屈大均记载的海牛，出现於西江，而不是海洋区域的大亚湾，从地域来看，西江是珠江的主幹流，流至三水，与北江水汇合，注入珠江三角洲，珠海磨刀门入南海。从地理上看，海牛在大亚湾一带生活的推论提供了依据，大亚湾是西江主流出海的地方，既然偏内陆西江有海牛出没，大海茫茫的大亚湾更宜海牛生活。屈大均的记载并未提及大亚湾，对海牛活动路线图提供很好的参考。大亚湾居民六十年代捕猎海牛，本港东平洲、塔门海域接近大亚湾，本港虽无海牛记载，是否便没有海牛生活？

　　屈大均记载的海牛有一对软角，能上岸与牛相鬥。关於这一对角，我曾求证於朋友，他确见证海牛有一对短短的软角，这样说来，西江与大亚湾是同一类了。海牛上岸，与牛相鬥，相信是民间编造，流於传说，说起故事来更动听。世界各地关於海牛的研究，海牛喜栖居浅海，不到深海，更不往岸上去，海牛离水，趣事便出现了，牠宛似胆小的孩子，不停哭泣，泪水不停下流。但流的不是真泪，是含有盐分的液体，用来保护眼珠。

　　海牛上岸搏鬥的想像，如大屿山海中有美人鱼的记载，被村民捕获，带到家中成为女子，能与人交配，村民遂与美人鱼成婚，十分诱人并具戏剧化的人鱼不了情的故事。海牛的体形前肢像鳍，没有指甲，尾鳍圆，撑不起庞大的身体，也没有双腿能站立起来。但海牛与南方的水牛，同是哺乳类，虽活在水中，却与陆上水牛一样吃草，不吃鱼虾。牠哺乳的姿态接近人类，雌牛用前鳍将小海牛抱在胸前，上身浮在海面，半卧着餵奶，像传说中的美人鱼。

　　据说哥伦布第一次航行美洲，在船头看到三条美人鱼，他写在日记上：“就在前一天（一四九三年一月八日），将抵里约德奥罗（海地），清楚见到三条美人鱼，高高浮出水面，但她们不像传说中那麼美丽，因为她们面上男性化特徵。”男性化是海牛身上有短毛，头上有触角，嘴唇旁有短鬚，与陆上的牛相近，朝天喷水。

　　屈大均记载的大屿山怪鱼，有一种长数十丈，头部有两大孔喷出水柱，遇轮船经过，昂首水面，向轮船喷水，直至轮船水满。而海牛鼻孔位置，在吻部上面，适应水中呼吸，鼻孔有瓣膜，潜水时封住鼻孔，仰头打开鼻盖可朝天喷水。在结构与行为皆接近海牛，在屈大均笔下仅是不知名大鱼，而他肯定西江有潜牛。

　　在海洋公园看海狮表演，由此想起友人叙述大亚湾海牛往事，极具真实。今日大亚湾已不见海牛踪迹，为何消失，迁居何处，浩瀚美丽的大海失去人类的朋友。本港曾否是海牛生活过的地方，是否一如在大亚湾消失，香港海域大鱼的故事值得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