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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思广益/亚洲货币承压 但无危机之忧\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管 涛

2024-04-30 04:03:14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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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由于市场预期美联储推迟降息,日圆等亚洲货币的汇率都创新低。

  近日,以日圆为代表的亚洲货币汇率对美元汇率创下多年新低。一时间,“亚洲金融危机”或“亚洲货币保卫战”的说法甚嚣尘上。但在笔者看来,在美联储推迟降息的背景下,大概率亚洲地区只会表现为货币承压,在汇率灵活性普遍增加的情形下连货币危机都算不上,更不会引发衍生的债务和银行业危机。

  4月25日,美国发布了一季度经济数据。当季,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环比折年率增长1.6%,远低于市场预期的2.4%,也低于上季度的3.4%。更让市场意外的是个人消费支出(PCE)通胀数据,当季核心PCE上涨3.7%,前值为2%。这引发了市场对持续通胀的担忧,同4月10日发布的3月份消费者物价指数(CPI)通胀数据一起印证了抗通胀的“最后一公里”道路颠簸。

  数据公布后,美国国债收益率走高,股市巨震。盘间,2年期和10年期美债收益率分别升破5%和4.7%,收在4.96%和4.7%,较上日分别高出7和5个基点;美股三大指数均下挫1%以上,尾市跌幅均收窄至1%以内。市场对美联储降息的预期再度降温。据芝加哥交易所(CME)“联储观察工具”,美联储9月开始降息的概率为45%,年内只降息一次的概率为40%,降息两次的概率为29%。

  重估联储紧缩立场

  去年市场对美国经济衰退的预期被证伪。美国通胀持续回落、失业率温和回升,经济增速却从1.9%跳升至2.5%,完全是一个“不着陆”状态。市场没有等来降息的消息,虽然去年美联储仅加息四次、100个基点,并自2023年9月份连续暂停加息,但依然维持了限制性的货币政策立场。

  市场此前普遍预期2024年美国经济“软着陆”。美联储在最后一次议息会上也表示看不到美国经济衰退的可能性,暗示加息已接近终点,2024年美国经济增速放缓,将考虑降息且全年降息3次。但今年市场共识再度被“打脸”。新年伊始,受前3个月通胀数据持续超预期的影响,市场对美联储紧缩立场又重新定价。

  2023年,日本经济增长1.9%,比上年加快0.9个百分点。但因为日本央行坚守收益率曲线(YCC)控制,日美负利差进一步走阔,导致日圆成为洲际交易所(ICE)美元指数的六个篮子货币中唯一一个对美元连跌3年的货币。2021和2022年,年均10年期日美国债收益率负利差分别环比上升50和153个基点,日圆对美元分别下跌10.3%和12.2%。2023年,年均10年期日美国债收益率负利差环比上升68个基点,日圆汇率下跌7%。

  历经CPI通胀连续24个月超过2%的目标后,今年3月19日议息会议,日本央行终于退出了实施8年之久的负利率时代,并弃守YCC控制,但表示下一步紧缩将会慎重,总体维持货币宽松立场。在美债收益率高企、且受美联储紧缩预期加剧的情况下,日美负利差继续处于较高水平。当天,日圆汇率再度跌破150,此后不断刷新1990年以来的最低纪录。

  尽管最近日本财务省和央行官员多次对日圆贬值发出警告,甚至美日韩财长于4月17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暨世界银行春季年会期间发表联合声明,称对近期韩圜和日圆的贬值感到担忧,并同意就外汇市场发展密切合作。但“光说不练假把式”,市场未见日本官方实质性入市,日圆汇率继续一路下行。

  4月26日议息会议,日本央行维持利率不变,并预计2024财年物价风险偏向上行、增长风险偏向下行,宽松的金融环境将继续。决议公布后,市场不再观望,日圆汇率一天之内连续跌破156、157和158关口,收在158.33,续创34年新低。4月份,日均10年期日美国债收益率负利差369个基点,环比上升24个基点。

  同期,其他亚洲货币纷纷下跌,成为美联储40年来最激进紧缩周期的牺牲品。截至4月26日,马来西亚林吉特、越南盾、印度卢比对美元汇率均创有数据以来新低,中国台湾新台币、印尼盾分别创2016年5月、2020年4月以来新低,韩圜、泰铢、菲律宾比索均创2022年11月以来新低。

  2022年11月议息会议上,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曾经将美联储紧缩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加息有多快(how fast);第二阶段,终点利率有多高(how high);第三阶段,限制性政策立场有多长(how long)。现在看来,即便美联储紧缩已经走过了第二阶段,却还未走出第三阶段。

  各国汇率弹性增加

  3月20日议息会上,美联储将2024年美国经济增长预测值由1.4%大幅上修至2.1%;4月16日IMF更新世界经济展望,将2024年美国经济增长预测值由2.1%大幅上修至2.7%。这两个预测值均远高于美联储对美国潜在经济增速1.8%的估算。

  鉴于美国经济“不着陆”的概率上升,市场逐渐转向预期美联储更迟且更少的降息。目前,市场对于年内美联储首次降息的时间,已由年初推迟到了年底,全年降息次数也由5、6次降至1、2次。4月16日,鲍威尔表示,由于通胀回落缺乏进展,让高利率在更长时间内发挥作用可能是合适的。4月18日,纽联储主席威廉姆斯“放鹰”,如有需要还将考虑加息,尽管这并非基准情形。

  在通胀问题成为美国总统拜登连任“拦路虎”的情况下,美国财政部没有意愿配合其他国家干预强美元,美联储也不会为国际经济政策协调而牺牲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当前,在通胀与失业率合成的美国痛苦指数中,失业率对痛苦指数的贡献率为50%稍强,远低于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80%左右的水平。当时,强美元被认为是造成美国失业的主要原因,这才有了广场协议要求日圆和德国马克汇率重估,而现在美国各界对于强美元的质疑并不强烈。

  当然,不排除重商主义的特朗普回归后或重拾竞争性贬值这个话题。美联储本身不负责汇率政策,反倒是强美元有助于降低进口成本。美联储为抗通胀,在没有降息空间的情况下,对美元升值或乐见其成。

  日本方面对于日圆贬值或真心没有那么紧张,同时也是有心无力。日圆贬值确实增加了日本原材料进口和居民海外消费的成本,但对日本整体通胀影响有限。当前,日本CPI和核心CPI通胀虽然高过2%,却最高升至4%附近,目前均不到3%。相反,鉴于日本全球第一大海外淨债权国地位,日圆贬值会增厚日本海外投资的利润。这是日圆跌而日股涨的一个重要底层逻辑。

  笔者预计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之前,亚洲货币仍将面临调整压力。但经历亚洲金融危机后,大部分亚洲经济体的汇率政策灵活性增加,汇率浮动成为吸收内外部冲击的“减震器”,而不用被动消耗外汇储备去稳汇率。甚至在浮动汇率安排下,如日圆汇率连年下跌,累计跌幅早超过了20%,但没有人说日本发生了货币危机。

  此外,上次亚洲金融危机主要是因经常项目收支失衡、外债负担较重、汇率制度僵化等内部脆弱性所致。如危机肇始国──泰国,危机前经常项目长期较大逆差,靠短期外债来弥补。结果,因为外汇储备偿付当年到期短期外债的能力急剧下降,最终在货币持续遭受攻击、外汇储备消耗殆尽后不得不弃守泰铢。这引发了国际投资者对亚洲市场风险重估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进而引爆了东南亚货币危机,并逐渐演变成为席卷全球新兴市场的亚洲金融危机。

  现在,亚洲经济体普遍实现了经常项目收支基本平衡,汇率弹性增加、外债规模适度,对汇率波动的适应性和承受力增强,不太会因为汇率贬值引发国际收支(包括货币危机和债务危机)和银行业危机。当然,不排除有个别低收入、重债务的亚洲新兴经济体可能在强美元压力下“爆雷”,甚至发生主权债务违约,但这只会是个体危机,而不太可能触发亚洲地区的信心危机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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