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按统计数字显示,截至2023年末,美国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达112%,意大利、法国政府则各占132%和92.3%,均位于历史高点。
伴随全球范围内财政扩张及宽松货币政策,债务赤字化问题日益严峻。历史表明,过度举债及财政过度扩张是政府破产的主因,而且会引发政治危机和社会危机。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报告指出,2024年全球公共债务增至102万亿美元,创历史新高。
于发展中国家而言,适度的债务水平和可控的债务风险是关键,有效措施包括实施较低的利率和调整财政预算支出结构,同时强化财政预算约束,防范过度举债。于美国等发达国家而言,削减赤字、降低公共债务规模和降低政策利率将是十分必要的手段。
总量规模屡创新高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最新发布的《财政监测报告》(2025)指出,在全球经济不确定性加剧背景下,公共债务水平持续攀升,各国需要迅速采取行动整顿财政,以维护经济稳定和可持续增长。根据预测,2025年全球公共债务将上升2.8个百分点,达到GDP的95%以上,这一趋势预计将持续。若政策不确定性加剧,债务水平可能进一步上升。极端不利情境下,全球公共债务到2027年可能攀升至GDP的117%,创下二战以来最高水平。
一方面,总量规模继续攀升且创历史新高。全球公共债务经历数个历史周期,每一个阶段均伴随着不同程度的经济危机或金融危机。全球发达国家进入到财政主导的时代,中央银行被迫服务于财政赤字扩张。为较快摆脱经济衰退,越来越多的国家依赖债务经济模式,不断突破预算赤字,中央银行配合“印钞”购买国债。
日本较早实践现代货币理论(MMT)政策,通过中央银行购买大量国债,提供流动性的同时,拓展了财政扩张空间。2008年以来,美国更是推出超大规模财政刺激计划,财政赤字迅速飙升,不断突破联邦政府债务上限。美国联邦政府债务总额在2024年1月、7月和11月接连突破34万亿美元、35万亿美元和36万亿美元。截至2023年末,美国中央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达112%,同期意大利、法国中央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分别高达132%和92.3%,均位于历史高点。
国际金融协会(IFF)发布的《全球债务监测》报告显示,2023年全球债务激增超过15万亿美元,创下近313万亿美元的历史新高,其中55%的增量来自欧美发达国家,债务总额升至208.3万亿美元,发展中国家的债务总额升至104.6万亿美元。总的来看,全球经济缓慢复苏和地缘政治风险上升,多数国家和地区仍将主要依靠财政政策发力仍是主流,将带来公共债务的新一轮增长。
另一方面,债务具有明显的结构差异及区域分化。发达国家之所以推行财政赤字货币化,大力实施财政扩张,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其独特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具备稳定的政府信用;二是拥有比较完备的财政政策框架;三是中央银行宽松货币政策的配合。
但相较于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扩大财政支出并抬高预算赤字却有不小的难度,一方面是国内财政体制的约束,多数发展中国家对财政扩张存有疑虑,过高的赤字也可能引发民众不满,而且威胁金融系统稳定;另一方面在于部分发展中国家长期深陷债务违约困境,财政赤字受到国际组织的约束。IMF研究指出,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需提升税收体系,增强财政能力。对于面临债务困境的国家,及时有序地进行债务重组至关重要。
观察发现,发展中国家的公共债务发展过快,其中一些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保持较好的增长水平,债务风险整体可控,但也有部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复苏缓慢,削弱了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的实施空间,在货币紧缩政策加剧了偿债负担的同时,发展中国家还面临欧美央行货币政策溢出风险,特别是外债占比过高的国家,债务融资成本明显上升,面临“财政紧缩—赤字下降—经济动荡”的结构性困局。
此外,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2025)发布报告指出,自2010年以来,发展中国家的公共债务增长速度是发达经济体的两倍,在2024年达到31万亿美元。发展中国家还负担过高的债务成本,2024年债务利息达到9210亿美元,比2023年增长10%。统计显示,自2010年以来,发展中国家的债务增长速度是发达经济体的两倍。自2020年以来,发展中国家的平均借款利率是美国的2至4倍。
政策短视蕴含风险
目前全球公共债务规模居高不下,不少国家的财政赤字仍难以扭转,大规模的债务增长能否持续尚存疑,而且债务的平均增速俨然超过经济增速,这一不合理的现象揭示了债务经济模式的严重弊端。IMF预测显示,2029年发达经济体淨债务占GDP的比重将升至84.6%。如果经济增长无法持续,那么过度的赤字将可能遭致债务的“反噬”,进而可能陷入恶性循环。阿根廷等发展中国家深陷主权债务陷阱的案例,以及希腊债务危机事件、斯里兰卡政府破产等现象值得深刻反思。具备较强偿债能力和信用基础较好的政府公共债务扩张的风险是可控的,如果中央银行可以在不增加通胀失控的情况下加大支持力度,政府在必要时增加债务不会造成利率飙升,依然可以增加借贷和支出。
但如果处理公共债务不当,完全依靠通胀来解决债务问题或者完全依赖基本财政盈余都不可取,反而会产生几乎灾难性的后果。近期,美国、日本等主要发达国家长期国债收益率持续飙升,凸显市场对主权债务风险的担忧。由此可见,当前管理主权债务刻不容缓,一味地采取紧缩政策并不利于经济增长,将削弱投资和消费信心。同时,快速上升的通胀以及随之飙升的利率将增加公共债务负担。
公共债务的增长并不可怕,合理的增长是稳定经济、促进社会发展和应对危机的主要手段,但一旦失控或超出边界,将产生预想不到的后果。财政与货币虽在稳定经济增长、增进社会福祉等方面有共同功能导向,但二者仍有本质区别和严格界限。多年来,财政赤字货币化和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运用十分常见,但如果仔细分析背后的逻辑不难发现,政策短视和应急的思维仍占据主流,客观上这些非常规政策虽能短期内维持经济增长、改善民生,但却将公共债务推向长期化、板结化,导致经济复苏增长与财政赤字扩张之间的“鸿沟”持续扩大,引发金融不稳定和高通胀等风险,不但严重削弱经济增长的内生性动能,而且全球不同程度陷入公共债务“螺旋”。
达里欧:美逼近临界点
对此,既要善用债务工具,也要避免无序扩张。当前,迫切需要重塑财政框架与支出结构,平衡赤字增长。各国家的应对方法各有特点,需要兼顾稳定的金融状况、适当的财政紧缩及经济增长三方面因素,谨慎实施财政赤字货币化或启动量化宽松(QE)政策。
达里欧在2025年出版的《国家如何走向破产:大周期》一书中再次呼吁采取逆周期措施,即当政府债务规模庞大且迅速增长,以至于大幅削减预算赤字时,最关键的行动包括:一是大幅削减赤字以纠正这一问题;二是在经济状况良好时进行削减,使削减操作具有周期性;三是确保货币政策足够宽松,以维持经济强劲增长。这些呼吁虽看似理想,却存在诸多的不确定性。正如作者所言,即便是最完善的预算计划,也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会使其偏离预期。
在近期的采访中,达里欧警告称,美国正接近一个临界点,届时将不得不仅仅为了支付现有债务的利息而发行新债——这种循环不仅可能引发金融冲击,还会导致类似心脏骤停的系统性崩溃。IMF发布报告点明,财政空间有限的国家应逐步且可信地实施整合计划,并确保新支出有对应的资金来源;财政灵活性较大的国家则应在明确的中期规划内审慎使用资源。
(作者为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特聘研究员。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