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江湖儿女》讲述一段发生在江湖的爱情
导演贾樟柯新作《江湖儿女》曾竞逐本年法国康城电影节金棕榈奖,但未获奖项。影片现今在香港公映,引起本地影评人与影迷期待,看看他怎样在“江湖”这个禁区发挥,又能否维持自己的风格。\刘伟霖
影片和贾樟柯前作《山河故人》类近,也採用了三段戏、三个时代的结构。好些《山河故人》的元素也过渡到《江湖儿女》,包括千禧年前后煤价下跌、离乡别井、枪支。当然,没有遗漏导演至爱的叶蒨文及赵涛了。
故事一:二○○一年,山西。斌哥(廖凡饰演)是流氓头目,为商人帮帮忙,每天和哥儿喝喝酒、跳跳舞、打打麻将。他的女友巧巧(赵涛饰演)和他肝胆相照,但总是无法得到一个名分。斌哥一夥不断被其他派系进逼,他被围殴之时,巧巧忍不住救驾,鸣枪示警……
故事二:二○○六年,三峡。巧巧终於出狱,从山西来到即将水位上升的三峡,打算和斌哥重聚。斌哥的刑期短许多,出狱后跑到三峡经商。巧巧历经艰辛来到,斌哥却避而不见。(这一段不管是背景或故事,都令人联想到《三峡好人》)
故事三:二○一八年,山西。风光过的斌哥,现已妻离子散,更不能走动,坐着轮椅回到山西。巧巧似是做回昔日的“江湖”勾当,日子小康,她接斌哥回家同住,不过爱情能否重燃?
无做大佬好耐
中国传统中的江湖,是一个平时和官府保持距离,必要时才公然对抗的地下世界,《水浒传》可谓江湖意识的一个範模。不过《江湖儿女》中的流氓世界,始终都是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局限下运作。斌哥的生意夥伴被杀,他还是要交给探长去查。而第一段故事的高潮戏:开枪,就成为颠覆众人命运的转捩点。换作是日本黑帮片,通常要去到暗杀对头人,才会得到坐牢的结果。
故事一似是要在内地电影的框架下,引入港、台、日黑帮片的元素。斌哥这夥人算不算黑帮?直觉上你会说是,但去争辩的话,也可以说不是,反而是斌哥及巧巧两人经常“江湖”前“江湖”后,笔者身为香港人,会心微笑,实在太难见到现实或者电影中,黑道中人会这麼标榜自己的地下身份。
但要是观众想斟酌贾樟柯懂不懂拍“江湖片”,值得留意斌哥这个人。他很喜欢香港黑帮片,尤其是《喋血双雄》,有意无意地将港产片中的黑帮,傻傻的尝试在现实中践行。好像多年前有部韩剧《真爱赌注》,有个诙谐的黑道小角色,也是靠看《教父》(The Godfather)学做黑社会的。於是,斌哥作为“仰慕黑社会的疑似黑社会”这个设定,足以为这个似实还虚的“江湖”世界提供一个出口。
话说回来,巧巧在这段故事裏的造型,也有点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港产黑帮片,例如《古惑仔》的“wet妹”。
巧巧在故事二及三的比重较故事一为大,她在故事二俨如“第一身”,也牵引观众站在她的立场去看(即是同情)她的感情遭遇。有朋友觉得斌哥在这一段太过窝囊,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但从他的处境来看,一来他一入狱,立即丢失了流氓头目的身份,一出来便坠落凡间。援引吴宇森的另一部经典《英雄本色》,他就是“无做大佬好耐啦”。
凭歌寄意嫌滥
尤其是这两段故事用巧巧的角度出发,观众未必会去想斌哥的想法,假如你真的去想,应该会去到这个问题:或者斌哥根本不想巧巧去开这两枪,宁愿等人家打完后,再找机会报复(但不开枪)。但事情无法逆转或假如,巧巧开枪之后,他的江湖生涯就画上句号。
同样在故事三,站在巧巧的立场的话,斌哥不够感恩图报,可是不去先设同情的立场,不难看到她想凭一点臭钱,去锁住这个废人,还要装闭路电视监视他哩。赵涛在贾樟柯的电影中,很多时就是演这种自私女人,不过拍出来却会令观众喜欢她,并诅咒令她受害的人。
笔者对“江湖”最大的斟酌点,并不在於贾樟柯懂不懂拍或敢不敢拍黑道,而是他无法将江湖或黑道的价值,和这段爱情关係的起落紧扣。换句话说,假如故事换成斌哥只是个白领族,亏空公款,巧巧为他顶罪,故事二及三都会同样讲得通。
还有很令笔者纳闷的,就是贾樟柯这次如何运用流行曲,他在故事一用了叶蒨文的《浅醉一生》,故事二用了黄仲崑原唱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影片用的是翻唱版本)。不同以往的是,贾樟柯这次将歌用得很滥及俗,重複到令人烦厌。无可否认,很多香港影评人一听到内地导演用叶蒨文的歌,就会听出无穷遐想。
至於《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首歌的歌词实在太过画公仔画出肠,但更深一层的问题,在於今时今日的华语乐坛,歌唱比赛及唱片工业杀鸡取卵地剥削旧歌,旧歌都当成新歌来唱,“时代曲”已经丧失了“时代”的意义。贾樟柯用这首在现今仍然无处不在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描写二○○六年的巧巧,无法令人惊艳。
一般人喜欢听情歌、唱情歌,主要原因是凭歌寄意,去抒发内心无法言喻的感受。艺术家文学家能够透过艺术形式表达情感,但一个电影导演却要倚赖流行曲去讲电影故事,“凭歌寄意”,就很令人担心他的艺术表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