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扬川99”的船头,晨风沁入肌肤,海面正泛着清冽的波光,海与天在极远处彻底交融,化作一片浑然难辨的蔚蓝。
几艘装载扭王字块的运输船像一道细而坚定的墨线,清晰地裁开了这漫无边际的青蓝。船头破开碧浪,白沫翻腾,朝着中交三航局广东揭阳520码头配套工程现场的方向驶去。
船行不久,前方赫然浮现一道横亘海天的巨影。项目党支部书记手指前方,嗓音洪亮如钟:“看,那就是‘彩虹桥’了!”
船行渐近,巨大的桥体愈发清晰,高耸入云的桥塔顶天立地,在朝阳里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红色栏杆沐浴于晨曦中,格外显眼。桥面之下,船只如蚁般往来穿梭,在它巨大而沉静的臂弯里奔忙不息。
彩虹桥前便是防波堤工程施工一线,几艘体型庞大的起重船稳稳泊定,巨大的吊臂如同钢铁巨人的臂膀,正进行着一场与海浪角力的无声较量。吊臂总能精准地从运输船上抓提起一块块灰白色的75吨扭王字块,重复着回转、起降。这些全国单件重量最重的扭王字块,棱角分明,在阳光下呈现出粗粝而坚实的美感。只见吊臂有节奏地摆动着,便将扭王字块牢固地移至预定位置的上方,随着指挥员一声短促的哨音,钢爪缓缓沉入海面将扭王字块抛至指定位置。
船驶过桥下,眼前豁然开朗,工程现场如一个骤然沸腾的巨大心脏呈现在眼前。
海面上,打桩船上的液压锤正沉稳有力地一下下撞击着桩柱,“咚咚”之声如巨人擂鼓,在空旷的海上激荡起深沉的节奏。起重船伸出长臂,犹如钢铁巨灵之手,在指挥员熟练地指挥下,将材料缓缓吊起,稳稳安放。工人们戴着醒目的黄色安全帽,在平台上、在墩台上,在涌浪之间稳扎脚步,如细密而牢固的针脚,将无数钢铁巨物缝合成一个壮阔整体。
海风裹着咸腥味,混合着钢铁的微冷气息与焊接的灼热焦糊味,迎面吹来,这是海洋与钢铁共同谱写的、混合着汗水与意志的独特气息。
正午时分,海上风云骤然变脸。天空仿佛被泼洒了浓墨,沉沉压了下来,云层奔涌如群马脱缰。
倏忽间,暴雨倾盆而至,豆大的雨点砸落海面,如千万鼓槌同时擂响,激起无数跳跃的浪花,视野顿时被一片茫茫雨帘所吞噬。
工地上,蓝色的身影纷纷在雨中奔忙躲避,庞大的机械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刚才那宏大交响曲戛然而止,只留下狂风暴雨在天地间独自咆哮。
雨势终于渐歇,雨脚收束如幕,竟渐渐露出云层背后挣扎而出的微弱夕照。
抬头仰望,惊见一道彩虹已然横跨长空,一端恰恰垂落于那“彩虹桥”的桥塔之巅,另一端则隐入云层之上。那七色光带无比澄澈,恍若画师精心绘就的瑰丽拱门,连接着现实与梦境,为刚才还喧嚣动荡的海面披上了一层圣洁而宁静的霓裳。
我目光循着虹霓,转向海上平台。
那边,灯火次第亮起,焊花重又绽放,在暮色渐合的天地间,点点蓝色工装又开始在灯火与星光交织里晃动。一位工人立于高处,身影被身后绚烂的虹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微微仰头,凝视着那横跨天际的壮丽彩桥。桥塔灯光亦如忠诚守候的星辰,与天上虹霓、地上焊花交相辉映——此时钢铁与虹霓在浩渺天海之间,达成了某种神圣的和解。
当我踏上陆上坚实的土地,回首望,那“彩虹桥”在夕照中愈加恢弘,如大地伸向海洋的臂膀。而海上那道自然造化的虹霓,其色彩正渐渐淡入苍茫暮色。
此际,我方才彻悟:所谓“遇上彩虹方知有”,岂止是遇见风雨之后的自然恩典?那钢铁身躯与七色光影辉映交融的刹那,原来才是人力与天工共同镌刻于海天之上的永恒印记——人间彩虹,本就不必只等天赐,当无数双手臂在风浪中举起钢铁骨架时,那桥塔上亮起的灯光,便是我们向苍穹投射的、属于建设者自己的璀璨霓虹。
内容提供|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