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方家父子的木雕工作室,摆在眼前的是一个个立体镂空通雕的虾蟹篓木雕。篓上的虾蟹有的剑拔弩张,好像随时准备开启战斗;有的泰然处之,展现一副王者风范。在一个多层次的立体空间里,它们动静有致,疏密有序,就连竹篓和绳节这样的细节,也雕刻得精致入微,几可乱真。
现年70岁的方朝龙进入这个行业已40多年,46岁的儿子方坚华学做木雕也有近30年。他们首创“三套”虾蟹篓,即“篓套篓”雕刻手法,能以一块完整的木头雕刻出9个虾蟹篓。他们的作品被展示在潮汕机场等地标场所,收获好评如潮。但一提及传承问题,方家父子就陷入了沉默,“幹这行需要非常的热爱,否则无法坚持,因为一辈子只能做一个事情。”
大公报记者 李薇
东阳木雕、潮州金漆木雕、黄杨木雕、龙眼木雕被称为中国著名的四大木雕。其中潮汕木雕能够在众多木雕流派中脱颖而出,独门绝技就是“通雕”,而将这一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虾蟹篓,可以说是潮州木雕艺术中的精华。虾蟹篓通常会被雕刻得通透纤薄,无论是剔透、镂空还是多层次的雕刻,都能做到密而不乱,处处透着精细,篓里篓外雕刻出的虾蟹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从任何侧面都能够欣赏到它们的活泼姿态,令人止不住地赞叹。
首创“三套” 昇华传统
如果说虾蟹篓已可代表潮州木雕的高超技艺,那么方朝龙、方坚华父子所创作出来的“三套”虾蟹篓,则是对这一技艺的创新和昇华。记者看到,在他们工作室里,有一个高1.78米、宽约0.48米的9篓相连的“蟹篓串”。只见3个大小不一的蟹篓串在一起,每一个大型蟹篓的内部还套有一个蟹篓,最多能有3个蟹篓相套。从第一个蟹篓外的虾蟹,再到中间、最里层蟹篓各自内外层的水生动植物,细数起来呈现的是五层的镂雕技艺。虽然还只是个半成品,但足以一窥父子俩的精湛技艺。
方坚华介绍,这个9篓作品他们已做了三年多,一旦完成可能是虾蟹篓作品史上最多篓的一个。在蟹篓中,记者看到了螃蟹、龙虾和各种鱼类、贝螺类;蟹篓之外,还有正在“逃跑”的虾蟹,以及缠绕的水草、芦苇、水浮莲等海生动植物。一块几百斤的木头,在父子俩的鬼斧神工之下,变成一个妙趣横生的“水族世界”,海港渔民渔获丰收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追求完美 不容拼接
在虾蟹篓的制作上,方家父子分工明确。方朝龙负责前期的取木、打粗皮、破面工作,方坚华负责后期的精雕、打磨。这样的分工,其实也和两人的经验、年纪有关。方坚华虽已学了30年的木雕技艺,却自认仍做不好父亲负责的“破面”(即粗胚)工作,“这需要经验,前期的粗工决定了整个木雕作品的走向。”而方朝龙不做精雕工作则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眼神跟不上,雕刻起来手也不那么顺畅。
由于潮州木雕对“虾蟹篓”的完整性要求近乎苛刻,一件完美的木雕作品容不得半点胶水拼接的痕迹,这就对雕刻者的耐心和细心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蟹篓编织径路分明,“篾条”薄如纸板,最薄处只有1毫米,却可辨走向、穿插、起伏,几乎以假乱真。而篓内绳索的纹路、蟹眼、鱼鳞,无不精巧刻画。
日刻半天 挥槌三万
这些细节,要求工匠使用细长的铁柄刀穿过不过手指头大的篾眼,在里面雕出一个甚至两个“内篓”,并掏空“内脏”,篓中还得雕有虾蟹,难度可想而知。“像是‘篓套篓’中的一只小虾,基本要雕十几天。”方朝龙透露,即使是日间雕刻,自己也需要使用探照灯照明,才能深入木头内部雕挖。“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是常态,有时候也通宵达旦,做20个小时。”
每天挥动手里的木槌近3万次,虾蟹篓的雕刻工作不仅考验体力,也考验工匠的意志力。方朝龙有5个孩子,但只有方坚华愿意从事木雕工作,而起初走上这条路,也只是因为家里太穷了,连方坚华上学的120元(人民币,下同)学费都给不起。
放到现在,“说实话,从事传统手工艺,收入跟不上社会,根本没有人愿意学。”方坚华承认,方家第三代对学习木雕毫无兴趣。之前也有学徒来过,尝试了几个月就被其枯燥、无趣给“吓”跑了。“我们当然希望有人传承,但这一行没有兴趣根本做不久,入门就起码得4年以上。”
在他们看来,或许这门手艺最终也会面临失传,就和很多已经失传的传统文化一样,毫无办法。“没人愿意学,我们也不可能去强迫孩子学。现在整个潮汕地区,还在做此类木雕的工匠可能不超过200人。”方朝龙说。
已是古稀之年的方朝龙只希望,“如果我能活到80岁,就要做到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