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进入第三年，虽然陷入僵局的局面并没有根本性变化，但欧美支持的乌克兰正日益被动，正如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所宣称的：他的国家正处于“极其困难的境地”。

　　经过两年的较量，各方其实非常清楚，在当前的情况下，军事手段已经失去意义：俄罗斯难以实现对乌克兰采取特别军事行动的战略目标，乌克兰也不可能收复再多的领土。看不到前景，欧美再坚持下去已是困难重重。

　　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成为主要受害者，没有了俄罗斯的廉价能源，欧洲的竞争力下降，再工业化也难以进行。经济困境特别是物价上涨、经济增长乏力、民众购买力下降，又导致严重的政治后果：极右政治势力迅速崛起。极右甚至能够在荷兰这样传统的西欧国家大胜。今年6月9日欧洲议会举行选举，根据民调，极右在各国也是明显领先。

　　美国在这场冲突中虽然颇有收获，但战略上得不偿失。从表面上看，它发了战争财，也削弱了欧俄两大潜在对手，特别是有效破坏了欧洲的战略自主：欧洲不仅安全连能源也依赖美国了。但是美国并没有达到通过空前规模的制裁迅速击败俄罗斯然后再集中火力对付中国的战略目的。俄罗斯的坚韧再一次出乎美国的意料。更出它预料的是，哈马斯和也门胡塞武装也趁机出手，击中美国在中东不得不救的软肋。美国针对中国的力量进一步被稀释。

　　消耗各方资源的无底洞

　　面对美俄欧三方混战及更多力量卷入的局面，置身事外的中国坐视间已成为最大受益者：不仅美国的力量被转移，而且俄罗斯全面转向中国，欧洲战略自主也更需要中国。中国更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中唯一一个没有卷入外部冲突的大国，也由于其中立的立场，也是唯一一个不受外部冲突影响的国家。由此，过去的一年中国在低物价、没有大规模刺激的情况下实现了5.2%的经济增长。可资对照的是即使进行大规模刺激政策的欧盟仅增长0.5%。美国等于给中国创造了更好的战略环境。

　　反观俄罗斯，虽然采取特别军事行动的战略目标难以实现，而且外部战略环境也严重恶化：不仅站到和美国对抗的第一线，还失去了欧洲，对中国的依赖增强，大国回旋空间丧失殆尽。但这是它的核心利益和生死之战，其战斗意志和韧性是欧美不可比的。通过成功转入战时经济，不但有效应对了欧美的制裁，在战场上也日益占据上风。正如美国共和党参议员强生所说的：“那些认为乌克兰会取得胜利的人活在幻想的世界里。”

　　从各种因素看，乌克兰正面临着阿富汗的命运。确实，乌克兰和此前被美国抛弃的阿富汗有两个相似点：一是任何一方都没有完胜的可能性，只是成了消耗各方资源的无底洞。二是美国有更重要的挑战者要应对。

　　因此，一向务实的美国已有从乌克兰脱身的苗头：共和党掌控的国会众议院现在已经连续四个月阻挡了对乌克兰的援助。不过乌克兰和阿富汗还是有一点不同：欧洲不会和美国共进退。

　　第一，乌克兰是欧洲基督教国家，不是阿富汗般远在中亚的伊斯兰国家。这不仅事关欧洲的安全，也攸关欧洲的信誉、凝聚力以及一体化的命运。这也是为什么在美国援助受阻于国会时，欧洲加大了对乌克兰的援助。

　　第二，欧洲和美国的战略目标不同。对欧洲而言，俄罗斯是最大的威胁而不是遥远的中国。欧洲现在既不是霸主，也不想再争霸，和中国没有战略利益矛盾。除了俄罗斯，它没有其他更重大的战略挑战。因此欧洲认为中国虽然是竞争对手，但也是一个需要合作的伙伴。特别是民粹主义崛起的美国，相较于中国，它并不是一个可预期、可靠的盟友，假如特朗普当选，欧洲更需要中国来对冲其后果。

　　三是欧洲对价值观的坚守远胜于美国。价值观对于美国不过是捍卫国家利益的工具，可以随时进行交易，但欧洲却视价值观为重大核心利益。因为欧盟是由主权国家组成的联邦性质的实体，其凝聚力主要靠经济和价值观两大因素。如果欧洲和美国一样把价值观当作交易的筹码，将会威胁到欧盟的存续。所以欧洲时常愿意牺牲经济利益甚至重大战略利益来捍卫价值观。

　　欧美均想摆脱沉重包袱

　　当然从文明发展的角度，欧洲在许多议题上都超前全球。比如同性恋婚姻和安乐死的合法化、多元文化、废除死刑、对气候变化议题的重视等。其实进行欧盟这种带有乌托邦色彩的试验也是如此。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欧洲不从地缘政治角度处理大国竞争并愿意承担相应的代价，它也不会因为美国撤出而借机找台阶脱身。

　　不过欧洲虽然不会退场，乌克兰未必就一定能摆脱阿富汗的命运。这要取决于没有美国的支持，乌克兰的意志力和战斗能力是否能够维持。乌克兰一线军人平均年龄都到了43岁，动员潜力几乎为零，它能依赖的只能是欧美的先进武器和技术支持。目前看，美欧联手都不能满足乌克兰的军事需求，没有美国将会是什么后果？

　　但不管怎样，欧洲都应会陪到最后一刻。对于欧洲来讲，最理想的结局是它既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和道义，又摆脱了乌克兰这个包袱。这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美国撤出后乌克兰兵败如山倒，冲突结束。道义成本由美国承担；第二，乌克兰主动妥协和俄罗斯达成停火协议。相对来讲，第一种可能性更大。因为在没有收复国土的情况下签订停火协议，对泽连斯基来讲是政治自杀，他的政治生命也就终结了。

　　纵观当今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小国往往沦为大国的棋子、弃子，难逃其悲剧命运。

　　旅法政治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