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美国大选,西方主流视为事关美国乃至全球未来四年以及整个民主体制的命运。自2008年以来,西式民主在全球就处于衰落状态。在这个背景下,美国的走向自然是举足轻重。在西方自由主义眼里,特朗普是一个不承认选举结果、煽动暴力、歧视女性、散播阴谋论的极端民粹主义者,而且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等“威权主义者”互相欣赏。不仅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就连在特朗普第一个任期担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米利,都称特朗普是“彻头彻尾的法西斯主义者”。因此这样一个人物再次当选美国总统,将是对西方民主制度的重大否定。
美国制度纠错机制已失灵
共和党在特朗普的带领下不仅以巨大优势赢下总统,还有参众两院、州长、州议会,胜利可谓空前。这已经不是偶然和例外,而是主流美国人民做出的选择。一个长期自诩“民主灯塔”的国家,就这样在世界各国瞩目之下变身全球极端民粹主义的领袖。
冷战结束后,美国学者福山以“历史终结论”而名噪天下:提出冷战的结束标志着人类政治历史发展已经到达终点,历史的发展只有一条路,即西方的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然而,早在2016年特朗普第一次当选时,“历史终结论”已经被无情终结。只不过固执的福山仍然寄希望于2020年拜登,并以此作为美国仍有纠错机制和能力的证明。但2024年大选前几个月,福山在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却坦承:美国不再是现代民主的榜样。他不知道美国的制度是否足够强大能够抵挡住特朗普的回归,美国正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现在特朗普以毫无争议的大胜再度入主白宫,可谓美国制度的纠错机制已经失灵。
如果从历史的眼光看,两百多年前,美国的政治体制还是超前和先进的,特别是它的选举制度,既没有直选的激进,也没有议员选总统的保守,而是一个折中:民众直接投票,产生的选举人再选总统。既有一定程度的民主,也设置了安全阀,能防止民粹或者极端主义者获得权力。
然而,以特朗普两度当选为标志,这套制度今天已经无法有效运作了。一方面西方以及效仿西方的国家普遍实行了直选,美国的制度显得落伍。特别是候选人赢得普选票但却输掉大选的现象一再发生,体制的合法性不足。另一方面安全阀失效,无法阻挡特朗普这样的政治人物。
如果和两百多年前相比,今天的美国制度有两大不同:一是实现了“一人一票”的大众普选。二是全球化。这两者的化学反应直接导致了今天的政治衰败。
美国立国之初,所谓的民主是相当有限的,只有有财产和纳税能力、受过教育的白人男性才有投票权。这种仅限于精英的民主相对容易形成共识,也有共同的底线,分歧也并不是不可化解。当然,即使如此,仍然发生了利益不可调和的美国内战。
西方近代精英民主的问题在于执政者往往忽视没有选票的民众利益,贫富差距极其悬殊,阶级矛盾激化,特别是在欧洲一再引发革命。为了回应危机,西方一是经济上让步,比如缩短劳动时间、提高工资、建立福利制度等。二是政治上妥协,逐步扩大投票权,直至实现“一人一票”。在这个过程中,欧美逐渐形成了中产阶级为主导的社会,并一直到冷战结束都运作良好。此时,“一人一票”的负面后果并未显现。
冷战结束使得囊括所有国家的真正全球化成为现实。以美国为首的资本横扫全球,资本的盛宴和狂欢在世界每一个角落上演。这导致两个后果:一是西方去工业化导致中产阶级萎缩,最穷和最富的群体反超过50%。二是大量的移民在全球流动,并日益明显地改变了西方的种族结构。
此时,“一人一票”与全球化开始发生猛烈的化学反应,并产生了重大的政治后果:特朗普的选票主要来自低收入、低学历的白人群体,特别是全球化的受害者“铁锈地带”。
西方民主难以适应时代变迁
客观而言,历经两百多年民主实践的美国人民是很了解两大政党的候选人,也深知不同的选择对美国意味着什么。但艰难的现实生活使得多数美国人放弃价值而选择价格。这一幕曾在人类历史上多次上演,特别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德国。
从理论上讲,特朗普任期不过四年,他也不可能废掉国会和最高法院,美国三权分立的框架依然存在。但是当他能掌控所有国家机器的时候,他当然不需要这样做。
更重要的是,如果回望这八年,五次更换党籍、2012年才又加入共和党的特朗普对共和党、对美国进行了巨大而又成功的改造。他和他的支持者已经从局外人变成了建制派,八年前的建制派要么加入要么出局。2016年,共和党重量级人物比如布什家族集体表态不会支持特朗普。但今年特朗普胜选后,小布什却立即表示祝贺,并说“这次选举的投票率是我们共和国健康和我们民主体制力量的标志”。
2016年,大企业还与建制派协商如何阻止特朗普,华尔街也倒戈支持民主党。但今年以全球首富马斯克为代表,大财团纷纷表态站在特朗普一边。世人无法想像,再过一个八年,美国会变成什么样。
归根结底,西方现代民主制度既有先天的结构性问题,又难以适应时代的发展和变迁。特朗普当选就是两者的必然产物。他的当选也预示着“地理的西方”会一直存在,这套“制度的西方”则会消失。
旅法政治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