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再度执政以后,欧洲上演了地缘政治不可思议一幕:抗俄反美的同时并未联中。这其中欧盟核心国家法国无法“打中国牌”是原因之一。
中法相距遥远,文明和制度不同,经济互补性也不强,但却在冷战时建交,震动了世界。现在双方建交已有一个甲子,世界也重新进入中美博弈的两极世界。但法国却并没有再现冷战时既“打中国牌”也“打苏联牌”的盛景。中法关系仅在政界和经济界保持的经济理性基础上发展。本来法国以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享有一流国家的地位,很重要的原因是它能在两极世界中扮演平衡角色。但却在今天难以做到。虽然可以说是由于现在的法国没有拥有超凡勇气和远见卓识的戴高乐,但形势比人强,根本原因还是今天的中美两极格局和冷战时的苏美有本质的不同。
一是中国迅速崛起之后,并没有像苏联一样对外输出意识形态,也没有发动代理人或自己直接下场的战争,更没有组成集团和美国进行对抗,中国也基本支持二战后以美国为核心的国际秩序。美国把中国视为威胁仅仅是因为中国的发展客观上有可能取代它的霸主地位。苏联的公开政策就是要战胜美国,全球都施行它的制度,这对美国是生死之战。中国则最多令美国成为全球第二,并非生死威胁。
因此今天的中美之间尽管是战略博弈,但双方的关系依然有相互依赖的一面,国际事务也有很大的合作空间。比如2024年中美贸易额接近7000亿美元。就是在对抗激烈的芯片领域,使用芯片的美国产品中,有三分之二使用中国传统芯片。哪怕奉行单边主义的特朗普二度当选,他也公开呼吁中国协助结束俄乌冲突。美国对华政策,包括贸易战、科技战主要目的仍然是阻挠中国的发展而不是和苏联一样完全的零和对决。
这个特点就使得法国无法发挥冷战时的平衡作用。法国在冷战时之所以可以长袖善舞,就在于它一方面属于资本主义阵营,但同时又对美国说不,从而使得苏美两大阵营都不得不争取它的支持而对之容忍让步。但中美竞争并不是两大阵营的较量。所以尽管中美博弈是国际关系的主线,但在拜登执政时,它组建的AUKUS、四方安全对话(QUAD)、印太经济框架(IPEF)以及传统的五眼联盟没有一个欧盟国家。美国反而借成立AUKUS抢走了法国和澳洲的600亿美元大单。《反通胀法案》也完全无视法国和欧洲的反对和利益。特朗普执政,更是敌友不分,对欧盟和中国一视同仁。
第二,中国尽管没有以控制其他国家的集团对抗的前苏联方式面对美国,但中国却通过经济方式和全球多数国家构成了事实上的经济命运共同体。
比如中国力推的“一带一路”倡议,已有150多个国家、30多个国际组织加入进来。相应的,中国已成为1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2023年,中国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1633亿美元,保持全球第二大外资流入国地位;2023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1772.9亿美元,占全球份额的11.4%,连续12年居全球前三。已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
中国制造业占全球的比重高达31%,是美国的两倍,等于美国、日本、德国、韩国的总和。世界多数国家依赖从中国进口汽车、家用电器、消费电子产品及其他制成品。
美国的传统盟友欧洲,对中国的依赖也是多方面的。比如中国供应欧盟98%用量的稀土、97%的锂、93%的镁,这些都是半导体、电动车电池、太阳能和风力发电等产业的关键原料。所以在当今世界上,包括美国的盟友,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完全站在美国一边,而都竭力避免选边站。
这对法国的影响在于,绝大多数国家都不得不和中国保持密切关系,法国不会是独一无二的,其重要性也被稀释。不会出现冷战时法国以第一个和中国建交的西方大国那样的巨大红利事件。
三是美苏冷战的主战场是欧洲,因此,欧洲国家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身在欧洲的法国的重要性对东西方阵营都是不言而喻的。但今天中美战略博弈的主战场是亚洲。从战略角度,欧洲对美国的重要性下降。中国周边国家的重要性则大幅上升。这就是为什么,拜登总统可以打破惯例,率先访问韩国,会见刚当选的总统尹锡悦。他可以去越南、印度、印度尼西亚、柬埔寨、参加东盟会议,日本则访问了两次,甚至英国访问了五次,但却仅在最后一年借诺曼第登陆80周年之际访问了法国。
因此,处于欧洲的法国对于美国遏制中国的战略重要性相对下降,中国也更看重周边国家的外交作用。
对于中美来讲,它们的外交战略都是针对对方的。中国所做的一切主要是服务于对美博弈,美国也是一样。因此,这也同样决定了在中美两极格局下,法国很难从中美对抗中谋取到冷战时那样的巨大利益,这就很难在对华关系上有大的作为。
当然法国毕竟还是世界性大国,它的行为对中国也还是有战略意义。面对特朗普,法国挺身而出带领欧洲支持乌克兰,积极倡导战略自主、共同防卫和追求欧洲主权,欧洲不仅没有站在美国一边,相反双方正在分离。
面对美国全力遏制的中国深知欧洲的战略重要性,也清楚欧美大西洋联盟历经二战和冷战考验,非常坚固。因此长期以来中国的战略目标只是欧洲不要完全追随美国对华政策。现在欧洲在法国的推动下已经大大超出了中国的战略期望。尽管法国只是为了自已,中国也无需投桃报李。
旅法政治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