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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北二战遗迹寻访记(下)

2024-03-10 12:34:23大公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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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9日 曼德勒—西保

  3月8日在曼德勒(Mandalay瓦城)小休1日,3月9日,租了一辆日本Toyota小车,我和戈先生及缅籍导游叶小姐上午8时从曼德勒出发途经梅苗(Maymye)、乔梅(Kyamkme)作短暂停留及游览,于下午3时左右到达西保。

西保火车站

  西保(Hsipaw又译作昔卜,细包)位于腊戍(Lashio)西南、梅苗以北,有公路和铁路相通,是曼德勒至腊戍交通要道上的重要城市之一。

  (一)西保之战

  1944年10月中旬,中国驻印军总指挥部发动缅北第二期攻势,新38师从密支那向八莫进攻的同时,第50师也从孟拱Mogaung出发开赴沿铁路线上的和平(Hopin)、梦英(Mohnyin、毛卢(Mawlu)一带担任警戒,掩护英军第36师(师长菲士廷Francis Wogan Festing少将)南下,1944年底,英军顺利进入卡萨(Katha),第50师便解除了警戒任务,转向东南渡过伊洛瓦底江,与新38师平行,单独作战,横扫日军,1月14日攻克万好(Mwanhawn),2月25日攻战南渡(Nantu)后,立即马不停蹄挥兵西保。

  由于西保岗峦起伏,山隘众多,有“一夫当关,万人莫敌“之险要。为日军掩护其主力向泰国方向撤退,在此作了特别的部署并驻有相当兵力,其中包括:第113、146、148联队,山崎炮兵队,第2师团之29联队(配属),第18师团之56联队(配属)。

  3月8日,第50师潘裕昆师长作出攻击部署,其要旨是:1、第148团为中央队;2、第149团为左翼队;3、以军直独立步兵第一团为右翼队;4、以第150团为预备队。

  第50师各团展开攻击后,中央攻击队和右翼攻击队因受地形限制及日军的顽强抵抗,攻势进展缓慢,左翼攻击队则从日军防御空隙中迂回攻击,在大德东面偷渡过南渡河,仅用了六天的时间到达西保外围地区。

  3月15日,右翼队主力向一高地攻击前进,该高地之敌守兵为第146联队第1大队之第3中队不及百人,双方战斗两小时,我军毙敌中村中队长以下30余人,虏获甚多,残敌向南蒙(Naret)溃退,中央队渡河后第2营到达公路9哩处时,与敌发生激战,毙敌40余人。之后,余敌约三、四百人分两股分向公路以东谷地及泅水向大德(Tate)方向溃逃时,为我步炮兵击灭于水中及谷地者百余人。此日已扫清了敌外围据点,并开始向市区发起猛烈攻击。

  3月16日,第149团冲进了西保市,日军以坦克掩护步兵,不断进行凶猛反击,致使我军进攻困难。第149团遂全力投入巷战,双方形成短兵相接的局面,彼此伤亡惨重。由于日军占据市内制高点355高地,其火力完全控制了全城各交通要道,使第149团的攻击处于十分不利地位,第50师潘师长见此情况,决定调整变更部署,将正面攻击的任务交由第150团一个营接替,命第148团迁回至西保以西,向355高地发起攻击,另以火箭炮数门支援第149团,独立一团则攻击西南之包角(Bawgyo)。在美国空军配合下,第148团步兵激战3小时攻克355高地,城内日军坦克悉数被火箭炮击毁,在我军东西夹击下守敌弃城逃窜。

  西保战役,毙敌军官14人,士兵1007人,伤敌653人。俘敌数10人,其中:上等兵清野朝春(长崎人)兵长嘉加兼一(长崎人)折笠幸一(福岛县人)翻译福山政吉(朝鲜人),厨妇朴淑子(朝鲜人)一等兵村冈隆(长崎人),上等驾驶兵北山种一(长崎人)。在郊外的丛草中搜出敌军战车七辆,还有两辆仍完全无损。

  (二)目睹惠通桥被炸毁

  车到西保后导游把我们带到一家中餐馆稍作休息。餐馆老板姓段,叫段必孝,是居住此地的缅甸华侨。当段老板知道我们来西保探寻二战战迹、访问健在老兵时,显得格外热情。他对我说,刚去世不久的父亲,生前对西保的战事记得清楚,谈起来如数家珍。据段老板所知,西保仍有两个人对60多年前的往事还知道一些,一个名叫李月荣的老兵,另一位叫李生勇,是当地老华侨。说毕他立即用他的摩托车载我去找李月荣。

  长期定居在西保的李月荣先生,从来没有人来访问过他,见到我老远从香港来访,心情激动。

  李月荣,80多岁,原籍广东台山人,缅甸华侨,仰光出生。日军侵缅仰光沦陷后,逃难至西保。日军占领西保后逃往中国云南、广西。在云南加入中国远征军,于楚雄干训团受训,后分派到宋希濂的第11集团军。参加过滇西反攻,随部队打到腊戍附近。抗战胜利后回到仰光,不久又再迁移到西保定居。因年代久远,许多往事记忆已经模糊。但他平时喜爱抄写诗文,记录一些旧事。我抄录了他的一篇手抄记录:

  “日本军攻缅甸时,我们一家人离开地保阜(作者注:地保即西保),一九四二年四月二日,跳(逃)难回中国,过惠通桥时五月四日早辰三点正,我一家五口过桥,上到之字路第三弯时,听到炸桥声,我们坐的车到第五弯山顶下车看时,惠通桥被炸下河去了,一九四二年五月四日,我政府早辰六点正,自炸惠通桥,同日又日本机轰炸保山城内外,我五日到保山城外,日机再轰炸及扫射城内外,军民死伤满城内外,机枪扫射离我兄弟身边三尺,真是死里还生。”

缅甸华侨、中国远征军老兵李月荣先生

  史料记载,据美国志愿航空队陈纳德给蒋介石的报告说:“在滇缅路上的中国军队零零落落,溃不成军,……如不再设法抢救,依照敌人几天来前进的速度估计,大约10天左右就可以到达昆明了”。而此时日军第56师团快速部队由龙陵向惠通桥疾进,为了阻止日军东进入滇,在这一历史的危难关头,中国远征军工兵总指挥马崇六奉命于5月4日将惠通桥炸毁,中日两军形成了隔江对峙的局面。李月荣先生当年死里逃生,亲自听到炸桥声,并将所见所闻写在自己的记事薄中。

  (三)发现手抄的我军烈士墓志

  美国国家档案馆图片 1945年6月26日,缅甸 西保  中国驻印军第五十师指挥官和美军联络官们在新建的西保战役阵亡将士纪念碑前合影。

  我翻阅李月荣先生手抄的记事薄时,在一页的角落,见到有师长“潘裕昆”这几个字,立即吸引住我的的目光。潘裕昆时任中国驻印军第50师师长,他率领部队于1945年3月16日攻克西保。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李月荣老人将潘裕昆为西保阵亡将士撰写的墓志一字不漏地抄写于薄中,我将全文拍录下来:

  西保阵亡将士墓志胡茄声急。牧马怨呜,过去今期,狼烟深锁昔卜也,民国三十四年春,本师沿南昔公路攻击前进,势如破竹,迭克要点,三月十六日解放斯城在为我中华民国陆军第五十师也,所幸将士用命,忠勇奋发,攻占此城,计壮烈成仁官兵七十员名矣,念诸先烈视死如归之精神,尤堪景仰,建此墓,为我扬威异域之英雄,永彰忠烈,以慰在天之灵焉□牛眠同胞其有感乎!民国三十四年五月一日师长潘裕昆撰

  李月荣老先生还告诉我,第50师西保阵亡将士被掩埋在火车站对面的大树附近,墓与碑早年被铲平,战后他定居在西保时,常路过墓地,留意到这篇墓志,就亲自将撰文抄录珍藏至今。

中国驻印军第50师师长潘裕昆少将撰写的西保阵亡将士墓志铭(手抄稿)

  这份西保阵亡将士墓志,是我首次发现。尽管是手抄本而不是原件,但它对于研究中国驻印第50师缅北战史,寻找潘裕昆将军的历史足迹,仍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

  (四)荒地瓦砾难埋我烈士遗骨

  根据李月荣老先生提供的信息,段老板用摩托车载我去火车站,找原先埋葬中国驻印军第50师西保阵亡烈士墓地。途中段老板对我说,埋葬的地点他也知道,是他父亲生前告诉他的。在他的带引下,很快到了火车站月台对面大树侧的一块空地,他指着面前的一堆乱石说墓地就在此,大树旁原来有墓碑一块。现场垃圾乱石遍地,粪便臭气难闻。我和段老板正在议论,从侧面的竹棚里走出两位像是工人模样的缅甸中年男子。当他们知道我们为何来此后,指着里面杂草石头对我们说,前几年他们在这里挖出过人头骨,看见上面有枪眼,还挖出过残枪破刀之类的东西。其中一个名叫阿奥(音译)的年青人还用肯定的语气说,现在挖还有人骨头在下面。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时,又有一位过路青年男子指着右边的空地说,空地上那棵小树周围是埋人的地方,因为怕晦气太重,没有人敢在空地上搭棚建屋。他的家就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他的老母亲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

  西保火车站对面的荒地下曾掩埋中国驻印军第50师阵亡。官兵70具忠骸,如今墓已被毁,垃圾遍地,杂草丛生,令人痛心。

  逝者早已去了天国,此刻我不能为他们祈祷安息,因为他们连安息的地方也没有了,剩下的遗骨仍在瓦砾荒地下,不知尚存多久。没有香烛,无法拜祭,只有站立静默心中悼念,然后深深地三鞠躬向烈士致敬。

  70名西保战役牺牲的烈士,虽然未留下姓名,但是他们在中国人民抗日的历史上是永恒的英雄。

  (五)老华侨话当年

  热心的中餐馆段老板问我要了一张我的名片,说他先去华侨李生永先生家,等作出安排后,才通知去见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段老板回来说,李生永先生看到名片上印有“著名抗日将军潘裕昆传记主编”时,说他知道潘裕昆,欢迎我们前去拜访。

  我们顾不上休息,立刻徒步前往。到了李先生的家,我主动向他讲述此次来缅甸的目的,是要寻找战迹,访问知情人。我从南坎、八莫、密支那、曼德勒一路过来,今天到了西保,要将所见所闻记录整理告诉后人,让他们不忘中国军队在异国抗日杀敌的光辉历史。李老先生听了以后,心情激动,表现热情。

缅甸华侨李永生先从老照片中认出指挥西保战役的50师师长潘裕昆将军

  他告诉我们,这么多年没有人与他谈论过中国军队在西保打日本的事,还很自信地说,知道过去西保打仗的当地人,现在恐怕只剩他一人了。虽然初次见面,但是我们的交谈深深地触动了这位老人,使他封存已久的记忆顿时打开,现将访谈整理归纳出来。

  李生永,现年86岁,缅甸华侨,原籍云南腾冲和顺人,身体健康,耳聪目明,记忆力好,表达清晰。他回忆说,日军1942年侵缅时,中国远征军作战失利,第200师撤退曾路经西保。4月底西保被日军占领,居民四出逃难,东躲西藏。为逃避战火李生勇一家离开西保到乡间暂避,过着极为艰苦的生活。到了1945年3月中旬,中国军队从南渡打过来,终将西保日军打败,外逃民众,纷纷回城,重建家园。日军败退,个个高兴,开会庆祝,慰劳军队。该部正是中国驻印军新一军第50师。

  他还记得起潘裕昆将军

  李先生记得,潘裕昆是第50师师长,第50师打败日军后驻扎在西保,其司令部设在城北近郊的一所西式洋房内(现属当地土司后代所有)。当地华人华侨搞劳军活动,他跟着大人到过司令部,那时他20岁左右已经懂事了。就在司令部他见到了师长潘裕昆,他用手比划,形容潘师长身材瘦削,皮肤较白,四十岁出头,脸型略尖,连潘师长拿饼干给他吃这一细节还能记起。

  他能说出中国军队的装备

  在李先生的记忆中,第50师官兵军容整齐,威武精神,穿的是咔叽服,吃的是空投食品,睡的是行军床,背的是美式卡宾枪。师长乘坐的吉普车和部队的军用汽车都有“湘昆”两个字的标记(笔者注:湘,是指新6军军长廖辉湘;昆,是指第50师师长潘裕昆。新6军新22师、第14师奉调回国后,第50师划归新1军管辖)。

  他亲眼看到过缴获的日军战车

  李先生讲述,西保战役第50师缴获了好几辆日军战车,他亲自去看过,还站在上面玩耍,战车在郊外摆放了好多年,现在不见了,可能是被人卸下当废铁卖了。战车停放的地点,他现在还清楚记得。两年前他还看见有一节战车履带被遗弃在郊外一所寺庙院落里。

  1945年3月22日 SC 277495 怀俄明州的弗吉尔•罕姆佛瑞(Virgil Humphrys)上尉以及阿兰•巴克(Alan C.Barker)上士检测在缅甸西保(Hsipaw)缴获的日军坦克。IBT-45-82115 拍摄者:沃尔夫(Wolf) 美军通信兵(U.S.Army Signal Corps)拍摄     

  他心中永远记着阵亡将士

  李老先生记得,第50师西保阵亡官兵埋在火车站旁,当时有墓有碑。后来中缅两国关系不好,墓被铲平。另外第50师还修建有胜利纪念碑一座,竖立在西保公园里,它同烈士墓一起被毁。

  1984年由当地华人出资修建了一座观音寺,观音寺落成时,举行开光仪式,邀请当地各界人士参加,李生永先生借此机会,请来法师诵经祈福,为阵亡的中国远征军官兵超渡亡灵。他在会上还曾发表讲话,要人们记住先烈,不忘历史。

  每年春秋两季李先生去华人云南坟场扫墓时,总是不忘带备一些肉食,水果之类的祭品去祖先坟地拜祭。他每次都要在坟地那里说一声:“牺牲的中国官兵们,你们也一起来享用啊!”,他深知这些中国军人已经被人们遗忘,成为飘落异国它乡的孤魂野鬼,他以行动表达自己心中对阵亡将士的永久纪念。

  (六)寻找当年照片的拍摄现场

  事先已与李生永先生约好,于10日上午去虏获日军战车现场,等到与李先生再见面时,我把从香港带来的三张旧照片给他看。

  第一张照片是:1944年8月初,中国驻印军第50师少将师长潘裕昆于密支那战役大捷后同副师长杨温以及50师美军联络官的合影。

  第二张照片是:潘裕昆将军与第50师将领及美军、英军在缅北的合影(背景有座小塔,塔身刻有国父孙中山“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第三张照片是:1945年3月20日,中国驻印军第50师少将师长潘裕昆于攻克西保后站立于虏获的日军战车顶上,向该师官兵总结战术运用之得失。

  李老先生看第一张照片时,一眼便认出了站在中间的潘裕昆师长,他神情激动地说:“这位是潘师长!这位是潘师长!”60多年后的今天还能记起师长的样貌,可见当年对他印象之深刻。

  第二张照片,经李老对场景的分析,确定是在当年的西保公园内拍摄的。第三张照片,李先生认为是在北郊当时50师司令部附近村落拍摄的。

  李老先生将这三张照片看了又看,连说太好了!太好了!照片太珍贵了。他听到我说,照片要送他老人家时,表示感谢,还说要好好保存。这三张照片引起了他对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回忆,把他带回到年青时那个战火年代,好像心中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说。

  我们首先步行来到座落于市区内的西保公园,李老先生拿着老照片,边走边想边看,在园内一座小桥前说,根据他的记忆,照片中的纪念塔就在这个位置,纪念塔离公园大门约30-40米,面向大门,门前有一条大马路,路过的行人可驻足观望。纪念塔背后为茂密树林,位置极佳,可惜已不复存在。

  虏获日军战车的停放地是在郊外,是李老先生的儿子开着他们的私家车一同去的。车开到郊区北寨当地人叫Thain Koon Pagoda的地方在一棵大树旁停下。李老先生手拿着第三张照片,环顾周围场景后,用肯定的语气说:“潘师长站在战车顶上讲话的那辆战车,当年是停放在这个地方,他讲话时我没有在场,但是战车停放在此后我来看过几次。战车附近有村寨,对面有佛塔,50师司令部就在后面不远。我记得缴获击毁共7辆,我们所在的地方有两辆(一辆坦克,一辆装甲车),还有5辆在三片(地名San Phay Village)。

在西保郊外当年中国驻印军第50师击毁守城日军坦克的现场

  两张具有历史意义的西保老照片,在李老先生的帮助下找到了当年拍摄现场,曾经逝去的一切,似又重新呈现在我们面前。

  (七)战车履带成了“战利品”

  车往西郊开,大约一刻钟,到达三片,下车后李老先生指着公路旁的小山坡说,第50师就在这里打埋伏,将日军5辆坦克击毁。被击毁的坦克摆放在附近一带,是他亲眼所见。李先生还说是用火箭筒打的,第50师这种武器当年他也见过。接着又指着离我们不到100米的一座桥说,有几个日军被击毙在桥底的丛草中,当时他也见到过尸体。

  这里要特别提一下,李老先生叫儿子开车去找战迹,并不是一路开,一路找,而是到了地点,就叫儿子停车,记忆清楚,地点准确。如果他没有来过,肯定是要费时间寻找。另外,李老先生说共虏获日军战车7辆也是有据可查。有资料显示:3月18日,我军分别扫荡西保四郊之残敌,……在郊外之丛草中搜出战车7辆,还有两辆仍完全无损。

残存日军坦克履带被挖了出来。左起:晏伟权、戈叔亚、李生永及其子

将获得的‘战利品’——日军坦克履带抬上车,准备运走。

  看完缴获日军战车地点之后,李先生带我们到离此很近的一所佛寺,去寻找残留的战车履带,这是我最想见到的战争遗物。我们走进佛寺院内,李老先生首先发现了战车履带还在,他快步地走到寺庙内蓄水池前一棵小树旁,指着小树底部说:“你们看履带围着小树,半截在泥土里,半截露出来,齿轮清晰可见。” 我看到此物,见到此景,马上联想到成都建川抗战博物馆,之前我曾两次到访博物馆,被大量馆藏抗战文物所震撼,也曾与馆长樊建川先生有过一面之交。当即建议李生勇先生设法弄走,保存起来,运回国内,留作纪念。李老听后,表示赞同。他灵机一动,请来寺庙主持,即时解囊,捐赠万元(缅币),献给佛寺。就这样佛寺老僧同意我们挖出运走。我们临时找树条、石块做工具,开始动手挖,因履带有一半齿轮深埋土中,使用的工具不顶用,一时不能挖出来,后来,寺中的小和尚看见了也来帮忙,又是撬又是敲,最后大家合力把它挖了出来。当时,我的心情就像战士们打了一场胜仗,缴获日军战利品一样的高兴。

  在当年西保战役,中国驻印军第50师师长潘裕昆将军站立缴获之日军坦克车上发表讲话的现场

  中国驻印军第50师击毁日军战车残留在西保荒郊达60多年之履带,于2008年3月10日上午11时被中国赴缅北战迹寻访者在异国他乡所“缴获”。因履带过重,不便携带,我拜托李老,妥为保管,择日来取。李老答应全力相助。

  回国后,我和儿子晏欢商定,尽快设法将暂时留在西保李老先生家中的日军战车履带,运返大陆,捐献给四川成都大邑县建川抗战博物馆收藏展览。期间,曾委托某旅游公司缅籍导游(该导游曾陪同我们到过西保)代为托运,可惜,未能及时办妥。10月间,我曾与李生永先生通话数次,他再三表明:不改初衷,等候取走。11月16日,我随“抗日远征军追忆行”赴芒市参观时,抽空与戈叔亚先生专程再去了西南边城瑞丽市一趟,将从缅北西保托运履带回国之事向缅甸红宝石国际商务旅游公司赵胤宏经理面谈并得到他的热情帮助。12月初,由赵经理委托朋友到西保与李生永先生接触,先将战车履带运到腊戍(Lashio,离西保大约60多公里)。12月14日再从腊戍运抵我国境内的瑞丽,赵经理收到后又托熟人转运至昆明交给戈叔亚先生。戈叔亚先生以托运的方式12月 26日成功运至成都建川抗战博物馆。

  这截履带背后有一段真实的故事、涉及到真实的人物,中国驻印军新一军第50师之印缅抗战战利品、也是我们的先辈潘裕昆将军的战利品。日军战车履带,经过寻获、保存、运输,终于回到我国,来到建川博物馆,展出在观众眼前。

  (八)日机轰炸 亲人遇难

  我来到西保,首先接触到的第一个当地人就是缅甸华侨中餐馆的老板段必孝先生。是他第一个带我去寻访幸存抗日老兵,也是他第一个带我去中国军队阵亡官兵墓地前凭吊。当他知道我来西保是想了解抗日的战史,寻访老兵抗日往事,很乐意帮助我们。短暂的见面,他给我讲述亲人被炸的悲痛。

  段必孝先生说:“日本侵缅时,日军飞机对西保狂轰滥炸。我们一家也是受害者。某日,日机空袭,祖母、父亲、母亲、婶母来不及躲避,急忙跑到屋后桥洞底下藏身。突然一颗炸弹袭来,炸中木桥,祖母当场被炸死,婶母被弹片击冲,重伤不治,母亲的大腿被炸伤,父亲的左手被弹片击穿成疾,日本鬼子给我们一家带来灾难”。又说,他的父亲刚去逝不久,要不然他父亲会给我们讲述很多过去的事情,如果我们早几年来就好了,现在健在的老兵可能只剩下李月荣一人。

  我问段老板,这些年来有没有人来西保了解战事,寻访老兵。段老板说,据他所知,前些年来过一位台湾女士,是来调查研究宗教的。“你们算是第一个到西保来寻找驻印军‘战迹’的中国人”,段先生说。

  今天上午,当我们和李生永先生步行去西保公园,刚好路过段必孝先生亲人遇难的地方,李老停留下来,将现场指给我们看。

  (九)西保战役第50师老兵档案

  本人曾访向过多位至今仍健在的参加过当年西保战役的抗日老战士,西保战役留下了他们征战的足迹,记载了他们英勇的战绩,值得我们永远崇敬。

  档案一:张永龄,原中国驻印军第50师第149团第2营营长,1945年2、3月第50师攻打南渡,西保时,曾立功受奖。因张永龄能征善战,勇敢杀敌,被同僚们称为“张老虎”(有关事绩,另文介绍)。第50师战报记载其功勋事绩是:1、如期占领铁索桥,使团之主力适时渡河增援;2、曼东之役该营长决心坚强,行动迅速,能不失时机阻击敌之退路,是役毙敌炮兵56联队第2大队长斋藤少佐等6人;3、昔卜一役攻绩甚大。

  张永龄,现年98岁,家住广西南宁市。

  档案二:尤广才,原中国驻印军第50师特务连上尉连长,1945年3月西保战役时,他率兵追击日军光荣负伤,送野战医院治疗50余日,伤愈后重返前线。尤广才攻打西保,立下战功。第50师战报记载其功勋事绩是:忠勇果敢,指挥从容,行动迅速,于三月十六日攻破敌坚固阵地后,一举追敌至数英里,使敌不逞而抵抗。

  尤广才,现年89岁、家住北京市。

  档案三:熊芝山,原中国驻军第50师师部部通讯兵,1945年3月西保战役时,他与战友杨义富,架设电话线,发现敌军一人,匿藏于河边丛草中,遂与杨合力生擒该敌。

  熊芝山,现年85岁,家住台湾台北县。

  档案四:王瑞福,原中国驻印军第50师译员,1945年3月某晚,他与攻西保的第149团团长罗锡畴在一幢破旧民房并排同睡在地铺上,半夜突然枪声大作,光弹乱飞,王瑞福与罗团长刚坐起身,尚未离开地铺,准备外出查看,一颗流弹飞来,打中罗团长后脑,鲜血直流,经及时送院抢救,才保住性命,但却留下残疾。击罗团长后脑的那颗子弹,离王瑞福只有二、三十厘米使他幸免于难。

  王瑞福,现年88岁,家住四川成都市。

  我于3月10日中午离开西保,取道腊戍经木姐口岸出境回国。

  我从缅甸回来后,于4月中旬去长沙访问了邓浩先生(现年82岁、原中国驻印军第50师第150团文书)彭衡先生(现年85岁、原中国驻印军第50师第150团卫生队员)端午节的当天又在香港访问了缅甸华侨曹卓焜先生(现年86岁,原中国驻印第50师情报官兼译员),他们都是西保战役的亲历者,对他们专访将另有详文报导。

  “五一”节前夕,我打电话给在北京尤广才老人,告诉他缅北寻访战迹的情况,当他知道我在西保寻找到第50师师司令部旧址及日军战军被第50师击毁的场地时,心情格外激动。西保战事已过了半个多世纪,尤老对往事仍历历在目。

  尤老在电话中对我说,当年他是第50师特务连连长,在战斗中率兵追击日军,其中一士兵踩中了敌军的地雷,地雷爆炸,当场死伤几人,而他也受了重伤,师部卫生队用担架把他抬进野战医院,进行紧急抢救,他的右下腹至今仍留有伤疤。

  西保战事,鲜为人知,此次缅北西保之行,寻访中国驻印军的战斗足迹,当地华侨感慨,二战结束以来有国人踏足,当属首次。

  3月10日 西保—腊戍—木姐

  途经腊戍有感

  中午离开西保乘车经腊戍往木姐口岸出境回国。掸邦山脉北部的重镇一腊戍,历来是缅甸的交通要冲和货物集散地,抗日战争期间是滇缅公路与缅甸铁路衔接的枢纽。国际援华的大批军用物资运到缅甸仰光港口后,再从仰光经铁路至曼德勒,最后到腊戍火车站,通过滇缅公路再转运至中国,支援中国的抗日战争。

  中国政府根据中英双方签定的《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于1942年初组建中国远征军入缅与英军共同防卫滇缅路,抵抗日军的攻势。蒋介石把滇缅公路视作中国通往海外的唯一通道,为了保证国际援华物资运往中国,于3月1日从昆明飞抵腊戍视察缅甸战局。3月3日蒋介石在腊戍召开高级军事会议,对我入缅部队的指挥系统和行动方针作了部署。当天蒋介石还在腊戍会见从美国取道印度前来中国就任的史迪威将军。

  3月8日仰光沦陷,4月5日,第一次入缅远征的第66军新38师(师长孙立人)到达了腊戍。4月7日,新38师奉命除留一营兵力警卫腊戍飞机场外,全部向曼德勒推进。事隔不过一月,4月29日日军乘虚轻取腊戍。腊戍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的总后勤基地,囤积在这里的中国远征军的大批补给品和等待转运回国的数量庞大的战略物资被日军缴获。日军进占腊戍,切断滇缅公路,堵塞了中国远征军回国的主要退路,直到1945年3月8日才被中国驻印军新38师收复。

  西保到腊戍大约60公里,我们乘车于下午经腊戍火车站时叫司机暂停一会,进入站内浏览。现今已无战争,也就没有战略物资的转运。可是,昔日的火车站,将成千上万吨的援华物资在这里装卸分流,承担着极为繁重的任务,它为中国抗日战争作出了贡献。

  因为要赶在晚上9时前出关,不能在腊戍多停留,我们的车沿着当年被称为中国抗战唯一的输血管——滇缅公路驶向木姐口岸。

腊戌火车站

  结 语

  这次缅北寻访战迹从2月27日入境至3月10出境共计13天,行程1200多公里,所经停留的城镇为木姐——南坎——八莫——莫马克(八莫市)——庙堤(八莫市)——密支那——曼德勒——梅苗——乔梅——西保——腊戍——由木姐返回云南瑞丽。

  访问了抗日老兵及其后人共8人,走访当地侨领李心远先生(密支那云南同乡会会长)及知情者共9人。

  我对密支那战役中美联军攻城战迹原址进行了全面的考察,并获得了第一手资料。

  我还对西保战役第50师司令部、第50师阵亡官兵烈士墓地,胜利纪念塔及缴获日军战车所在地进行了考察。据当地有关人士反映,我是近些年来第一个到西保考察中国驻印军第50师西保战役的境外(香港)的中国人。

  密支那战役至今已满65周年,如今有多少人能清楚记得中国驻印军英勇顽强、前仆后继,曾与日军激烈拼杀,用血肉之躯而换来的胜利实情呢?日军残存的碉堡,自杀的掩体,战车遗留的履带等等这些战争遗迹、遗物又能经得起多久的风雨侵蚀而不被毁灭呢?中印缅战场抗日战史何时才可以堂而皇之被写入我们学校的历史教科书中呢?

  我从缅北回来后,每当看到所拍摄的照片,想到访问的老兵,回忆当时的场景,心情格外激动。我能做的只有将在缅北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尽量如实地记写出来,以纪念那段几乎被人淡忘的历史。让我们牢记往昔,力量朝未来凝聚。

责任编辑:李润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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