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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黄维的抗战

2024-04-26 09:32:19 作者:黄慧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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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可歌可泣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已经七十余周年!我作为抗战将领的后代,时时抚今追昔,心潮澎湃,感触良多。

  我总也忘不了父亲重返罗店回来说的话。1979年12月,父亲随全国政协考察团到南方视察。到上海后,老人家执意要去罗店看看。那是他浴血抗日的第一个战场。他说,“‘八一三’淞沪血战是为了抗击日本侵略者,我在那里负伤流血,我指挥的一个师伤亡过半,我忘不了那些长眠在上海郊区战场上的官兵,常常做梦重现那些壮烈的场景。”

  我总也忘不了家乡的抗战。2014年、2016年,我带着晚辈两次回家乡。家乡的书记、村长和乡亲们带我去看了祖屋,还有祖屋前的大池塘,路口的双井,村后的山。他们告诉我,日本人进攻家乡,把贵溪城里的房子和盛源乡里的房子都烧了。杀了很多人,鲜血染红了池塘的水,水井里塞满了人头,惨不忍睹。老百姓都跑到山里去了。后来,我看到我父亲生前写的一段文字,是这样的:“为什么烧杀得这么厉害?因为我和桂永清在国民党军队里都是高级将领,他是鹰潭的,我是贵溪城里的,日本人知道。再加上日本人来时,县里没有人打着日本旗去欢迎他们,日本人很恼火,认为这是个有敌意的地方。”

  自古知兵非好战,战争总是带给人民巨大的牺牲和痛苦。父亲作为抗日战争的亲历者,很少说起那段经历,我只是从他只言片语间,感受到那峥嵘岁月;为了了解抗战中的父亲,我到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北京档案馆、湖南档案馆、云南档案馆、云南图书馆等处查阅资料,我到过上海郊区的宝山、罗店,到过江西的德安、万家岭、莲荷,我到过昆明的西山龙门、翠湖......,我寻找着父亲和他的战友留下的足迹。随着了解到越来越多的历史,对父亲以及那一代为了反抗侵略者而抗争的民族英雄们充满了敬仰!

  我的黄埔情缘二

  作为日寇极端痛恨的敌人,我父亲也是从黄埔军校一步一步走向抗日战场的。1924年,我的父亲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当过第三期区队长。1928年考入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一期, 1936年批准赴德国学习军事。赴德前,父亲已是少将军阶,任十八军十一师师长。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一声枪响,父亲心急如焚,提前回国,一路历经艰辛,奉命赶到淞沪战场。

  此时,十八军的十一师、六十七师、十四师正在罗店展开惨烈的拉锯战,被日本人称为“血肉磨坊”。六十七师师长李树森受重伤,少将旅长蔡炳炎已经牺牲,每天都有将士献出年轻的生命。

  父亲接任第十八军第六十七师师长职务,亲临最前线指挥战斗。他会在掩体里教导士兵在打枪的同时如何保护自己的生命;他知道将士们长时间泡在积满脏水的战壕掩体里被蚂蟥钻咬,因为他也在战壕里;他亲率397团冲入罗店镇;他指挥199旅在顾家角同日军天谷支队血战9天。

  父亲在《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淞沪战争》一文中曾描述激烈场面:

  “罗店全镇毁于炮火,成为一片焦土。我军经常趁敌机不能活动的晚间,发动夜战以夺回白天丧失的阵地,有时进行肉搏战,双方伤亡都很大,第六十七师伤亡过半。”

  “11月6日拂晓,日军把主攻指向我师,发动猛攻,用系留气球升高在我阵地上空,指导炮兵向我阵地射击,敌飞机助威滥炸,并以战车掩护步兵向我猛烈进攻。当时,我官兵沉着应战,双方伤亡惨重。”

  “战斗的第三天,第四〇二团仍坚守厅头,逐屋争夺,团长赵天民负伤,以后成残。中校团附叶迪负重伤,少校团附王家骏阵亡,营长连长基本上伤亡殆尽,士兵前赴后继,伤亡更为惨重。但到最后,仍有部队死守厅头的一角,屹然不动,直到作战的第5夜,才把阵地移交给教导总队接替。”

  我的黄埔情缘三

  1938年春,父亲已是十八军军长。武汉会战时,父亲率十八军在赣北从马当、彭泽、湖口、德安一路激战。当时日军有三万五千余人,而十八军只有两万多人。

  父亲采用奇袭、埋伏、侧击等战术,逐次消耗敌军,诱其兵力分散,进入“袋阵”之中,予以分割包围,先后在冯家铺,横港和覆血山,麒麟峰等处与日血战,毙伤敌官兵6500余人之多,为“万家岭大捷”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

  有一朋友曾经告诉我,1938年9月19日的战斗:日军小队趁着大雾,偷袭丁家山。成功后,黄维所部中央军立刻进行反击,以优势兵力在全天展开了二十多次逆袭。战斗十分惨烈,小小的丁家山上血肉横飞。

  瑞昌丁家山战斗,只是武汉会战日军第11军2000多次战斗中的一次,详细情况记载于《“支那”驻屯步兵第三联队第十中队战史》。

  我的黄埔情缘四

  1940年秋至1943年春,父亲在云南期间,任54军军长,在滇越边境与日军作战,他还兼任昆明防守司令。军部先设在滇越前线的文山,以后移军昆明。随军的家眷住在大庙里,大家的生活非常艰苦。54军防守从河口到董干一带的国境线,构筑防御工事,于隘口要地配置警戒,并向越南境内派出便衣侦探,侦察日军动态。父亲的足迹踏遍了防区内两百多个连队的驻地,哨所和施工现场。他只带两名有专长的参谋等几个人,仔细考察防区内外的兵要地理、防御阵地编成、火力配备、作战指导要领、通信、交通、补给设施,及时提出改进意见。他同官兵一道吃过饭,谈过心,开办过特务长和炊事员训练班,训练狙击手、爆破手、机枪射手、侦察员,以提高士兵的体能和战技。考察行程数百里,鞋子磨烂了好几双。他不但考察部队的综合情况,还走访当地绅耄和少数民族的部落首领,征询对驻军的看法与意见,同时宣讲抗战国策与形势,以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心。

  1944年5月,54军所属的50师和14师空运到缅北反攻前线,成为著名的新一军和新六军的成员,即中国驻印军。随后,攻克八莫,南坎,芒市,打通了遍染鲜血的滇缅公路。198师随54军参加滇西反攻,于北斋公房一线率先渡过雨季中的怒江,以成千累万的血肉之躯,打下了渡江地点以西十余公里处耸入天际的高黎贡山。这一仗打得智勇双全的叶佩高师长几次因久攻不下伤亡惨重,竟要吞枪自尽。

  我的黄埔情缘五

  抗战爆发后,黄埔军校成了培养抗日官兵的大本营。本校从南京迁移到成都,先后还建立了十二所分校,分布在全国各地,大江南北。六分校由南宁军校发展而来,应抗战而建立。1938年春,由南宁迁到桂林,已不属于桂系,而直隶军委会军训部、军政部及中央陆军军官学校。1939年初至1940年秋,父亲在桂林六分校和成都本校任职,负责全面工作,为培养和造就抗战官兵而尽心尽责。

  抗日战争进行到1944年下半年,中国驻印军和远征军缺员很多。为弥补兵源不足状况,改善兵源质量,“国家在此紧急战时关头,要先其所急,使知识青年效命于战场,因为知识青年有知识,有自动判断的能力,队伍中增加一个知识青年,就不啻增加了十个普通士兵。”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广泛发动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征集知识青年十万人,编组知识青年远征军,简称青年军。

  我的黄埔情缘六

  组建青年军首先要解决所需干部的问题,为此成立了军事委员会干部训练团和青年军编练总监部。总监部设在重庆复兴关,总监是罗卓英上将,副总监有黄维中将等人,蒋经国以中将出任总政治部主任。

  为了加强青年军的军事政治训练,又在几乎与大后方隔断的东南地区(包括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福建,当时称为东南五省)设立干训团东南分团和青年军东南分监部,团部机关就设在江西省横峰县莲荷村。蒋介石指定由副总监黄维中将坐镇莲荷,主持训练。

  团部的培训对象是选调第三、七、九战区各野战军中,受军校正规养成教育并学优验富之现职校尉级军事干部和政工干部,主要是下级军官。训练完成并考试合格者,分配到所属青年军第208师、209师任用。训练目的是要把青年军建设成一支新的依靠力量,重建“黄埔精神”,

  对所有参加团部训练的学员,一律以学习使用美式武器和现代化作战方法为主。要求每个学员在6周当中都要熟练地掌握和使用轻重机枪、自动步枪、卡宾枪、战防枪、六〇炮和迫击炮等步兵武器。因此,学员每七天就要打一次靶,每十天就要进行一次演练,打靶和演练都是在莲荷与铅山县交界的一带山坳里进行。

  为了适应知识青年的特点搞好训练,先后邀请了宦乡(新闻学)、孙冶方(经济学)、王冶秋(文学)、孙晓村(法学)、郑揆一(世界史)、杨惟义(昆虫学)、陈鹤琴(心理学)、程懋筠(音乐)等一批名流学者来莲荷讲演。每次听学者演讲,学员们都生怕迟到,总是抢先坐到前边听。凡听过他们演讲的人,至今记忆犹新,还能绘声绘色地讲述当年听讲时的生动情景。

  我的黄埔情缘七

  父亲为鼓舞士气,还亲自审定了一首歌曲,歌词是:“山青青,水洋洋,莲荷山水长。中华儿女来四方,操戈执戟聚一堂。聚一堂,练刀枪,远征三岛来还乡。来还乡,永不忘,莲荷山水青,莲荷山水长。”凡是参加过莲荷训练的人个个都会唱。连当地小学校也都教唱这首歌。

  我到江西横峰县的莲荷村,这个村就是当年训练青年军的一个基地。那儿的老百姓年纪大一点的,都知道当年青年军训练的情况。我还看到一段围墙上面留有好大的好清晰的“抗战到底”。

  我的黄埔情缘八

  父亲在前线流血流汗,浴血奋战。家眷跟着东南西北,兵荒马乱。我家和无数个中国家庭共同经历了苦难而抗争的八年抗战。

  十几年来,我关注和查阅了一些抗战的资料,受到了极大的感动和震撼。我想,抗战中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当传诵给我们的子孙。要让下一代知道,中国人是无比坚强的,中国人是不可欺不可辱的。要让下一代知道,中国人受尽了苦难,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千千万万中国军人的血肉之躯换来的,是千千万万中国人抗争得来的。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一定要齐心合力,团结一致,振兴中华。

  作者系黄埔军校1期生黄维之女,曾任北京市崇文区政协副主席、民革北京市委常委

责任编辑:李润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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