鲎的生存意志坚强如钢。 作者供图
三月春风分外暖。从古到今,诗人多爱吟咏它:「三月春风开牡丹」,「三月春风困柳条」,「三月春风满瑶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是人们「遊春」、「踏春」的最佳时节。宋代欧阳修有诗曰:「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遊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
4月12日,农曆三月二十。吃罢早餐,女儿发话:「爸妈,今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带『石头』去『浪漫海岸』玩玩。」「石头」,是我未满周岁外孙的小名;环东海域滨海旅遊浪漫线,起於集美大桥、止於官浔溪口,是厦门市政府为民办实事项目之一。
因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近三个月,我们全家不曾「倾巢而出」。老伴听罢,立马附和。一向好静的我,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放下正在赶写的一篇征文,和全家统一行动。在前去的途中,早些年间领略过的莆田湄洲岛黄金沙滩、广西北海涠洲岛黄金海岸,去年十月遊览过的、有「南半球的迈阿密」之称、全世界最长沙滩海岸之誉的澳洲东部昆士兰州的黄金海岸,以及新西兰最大的港口城市奥克兰郊外因一部《钢琴别恋》电影而名扬天下、世上罕见的黑色沙滩等,接二连三在脑海中闪现。心中遂生疑问:浪漫海岸能有多浪漫?
不到半小时,抵达目的地。下了小车,推着童车,抵近海岸,一条红蓝分明、宽约10米的自行车道、人行步道出现在眼前。女婿说,这条景观步道,融入了部分闽南文化元素,与滨海旅遊浪漫线一期串联起来,环绕同安湾,乐迎天下客。
细加观察,果不其然。这条长10公里的浪漫线,犹如一条彩链,繫在环东海域,给原本生硬、生机无多的海岸,平添了浪漫气息与别样风情。海岸边,白沙细软,海水湛蓝,微风吹拂,拨动心弦,天高云淡,四顾如画。目睹此景,我啧啧称讚:「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最浪漫的海岸。」
放眼沙滩,戴着口罩的遊客不多不少。他们有的撑个帐篷静静小憩,有的推着孩子缓缓移动,有的三五成群陶陶嬉戏,有的走向滩涂慢慢寻觅。触景生情,平生爱海的我,不由自主地向海滩走去。
少年时代,我生活在莆田,曾随父亲去拾海,见过可爱的跳跳鱼、机灵的沙滩蟹。一次,在海边发现有人叫卖「怪物」。虽然有壳,却并非螃蟹;长得怪异,却颇为可爱--身上有根「带刺的尾巴」,不时左右晃动着。父亲告诉我,这是鲎,生活在深海,它的血是蓝的。父亲当即买了一隻。那时,没有「野生动物保护」之说,也没有任何调料,清汤寡水,并不觉得好吃。父亲手巧,用鲎壳做了一隻「锥体」水瓢。后来我才知道,鲎甲壳不仅可以做鲎勺,还可以做鲎樽。宋代诗人陆游《近村暮归》诗云:「莫笑山翁雪鬓繁,归休幸出上恩宽。鲎樽恰受三升酝,龟屋新裁二寸冠。」从那以后,鲎便留在我的记忆中。
那天,适逢退潮。我穿着春节前女儿刚刚为我买的皮鞋,小心翼翼走向滩涂。滩涂上,有的地方尚有「积水」,有的地方表面是「乾的」,一脚下去,海水伴着稀泥,亲吻我的皮鞋。我全然忘了皮鞋会受其腐蚀,只顾俯下身子,寻寻觅觅。发现最多的是小海螺,牠们毫无顾忌,我爬我素。寻着寻着,不经意间,一隻在积水中爬动的幼鲎进入视线。活了大半辈子,不曾在海裡见过鲎呢。实在是出乎意料,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喜滋滋把牠轻轻捉了起来,放在手掌上,但见牠背上吸着一颗海螺,立马把可恶的小螺拔去,不忍心让幼鲎过久「脱水」,我大步向海滩走去,把牠放归大海。
鲎,节肢动物,甲壳类,尾坚硬,状如利剑。其祖先出现在地质历史时期古生代的泥盆纪,原始鱼类刚刚问世。近4亿年过去了,与牠同时代的动物,包括最早出现在三叠纪的恐龙,或已进化,或已灭绝。惟独鲎,繁衍至今,旧貌无改。故有「活化石」之称。
1980年,北京农业电影製片厂摄製了一部彩色科教片--《蓝色的血液》,其「主角」便是人们罕见的鲎。这个奇特的水族动物,不仅外貌古怪,而且血液是蓝色的,人们用这种血液製成的「鲎试剂」,可以检测人体内毒素和藥品、食物的细菌感染。因此,这个被称为「醜八怪」的动物,便成了受保护的珍贵动物。《蓝色的血液》获第12届西柏林绿色农业电影节金穗奖。获得1980年文化部颁发的优秀影片奖。还获得了1981年第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科教片提名。
鲎生长速度缓慢。要脱十多次壳,方才发育成熟。鲎的栖息地与年龄有关,幼鲎生活於海岸泥滩地,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游向外海生活。自立夏至处暑,是鲎的产卵期。涨潮时,雄鲎抱住雌鲎,成双成对爬到沙滩上挖穴产卵。「家在蠔山蜃气开,鲸潮初定鲎帆来。」鲎背部甲壳可上下翘动,上举时人称鲎帆。
鲎是暖水性的底栖节肢动物,栖息於20-60米水深的砂质底浅海区。主要以小型甲壳动物、小型软体动物、环节动物等为食,有时也吃一些有机碎屑。鲎,有一个值得称道的可贵品格--感情专一。雌雄一旦结为夫妻,便形影不离。肥大的雌鲎,终日驮着瘦小的夫君,蹒跚而行,艰辛觅食。人们只要捉到一隻,提起来便是一对。因而鲎享有「海底鸳鸯」之誉。
鲎,论长相,不如跳跳鱼雅观;论反应,不如沙滩蟹机灵。跳跳鱼,头大而平,眼睛长在头上方,乌溜溜的眼球突出,宛如两个探照灯;沙滩蟹,有着强大的「玩球」爱好与能力,一天下来可以「改造」一片沙滩。我之所以对其貌不扬的鲎念念不忘,不仅因为牠们的蓝色血液与众不同,而且因为牠们的生存意志坚强如钢。比鲎「年轻」的庞然大物--恐龙--早已从地球上消逝了,而牠们非但顽强地存活下来,且默默坚守、生生不息。这是多麼执着的生活信念,多麼坚定的生存意志!
那天回家,女婿把我所拍的视频编辑配乐,附上我写的「今日天晴,欣然触海。不经意间发现一隻海底精灵--鲎。如获至宝,喜不自禁。为牠拔去一颗吸附在背的小海螺后,不惜湿鞋,将其放归大海」几句后,发到朋友圈,有人「献花」、有人「点讚」,有人「表扬」。 老叶则发来六个字:「胜造七级浮屠」。老黄在微信中发来一段语音:「老张,我外孙说了,鲎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做了一件好事......」乍一看,是对我放鲎之举的夸奖。细思量,实为对野生动物的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