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和中国同为亚洲文明古国,尽管远隔千山万水,但古丝绸之路将两国紧密联系在一起,文化交往源远流长。即日起至4月11日,由故宫博物院,伊朗文化遗产、旅游和手工艺部以及伊朗国家博物馆共同主办的“璀璨波斯——伊朗文物精华展”在故宫展出,展览荟萃伊朗多家博物馆收藏的216件文物,从建筑、雕塑、陶瓷、玻璃、金属、书法绘画等多方面展示伊朗艺术之美,探寻交融互鉴的文明发展之路。
大公报记者 张帅 (文、图)
文化和旅游部副部长、国家文物局局长李群在展览开幕式上致辞表示,伊朗是首批回应中国关于开展“亚洲文化遗产保护行动”国际倡议的国家之一,此次展览举办,将让观众更加直观地感受中伊文明间长久的交流与互鉴,生动见证两个文明的“历史之遇”。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中国史书关于伊朗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史记.大宛列传》。在中国史籍中,西汉时称伊朗为“安息”,南北朝之后称“波斯”。作为东西方交流的必经之地,伊朗艺术融会了不同族群的文化元素,在诸多领域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果,影响了欧亚大陆的诸多国家和地区。
西亚建筑中的装饰
今次“璀璨波斯──伊朗文物精华展”以一件等比例复原的双头牛柱开始。这座双牛头柱出现在阿契美尼德王朝苏萨和波斯波利斯的宫殿遗址,柱头由双牛前半躯干背对形成凹槽支撑横梁,下接两对上下相对的涡形卷,再以棕榈叶式柱头承接。柱身装饰沟槽,柱础有莲花式、纸莎草式或棕榈叶式多种装饰雕刻。
在展览现场,可以看到一块带有国王的名字的釉砖。约公元前8000年,伊朗西部出现土坯建筑,此后建筑结构逐渐复杂,装饰技术愈加多样。施釉、彩绘、雕塑等建筑装饰,凝结了人们日益丰富的审美追求。在伊朗埃兰文化乔加赞比尔神庙遗址、埃利皮文化巴巴扬三期宫殿遗址、马纳文化卡拉奇宫殿遗址均发现大量的釉砖、彩绘砖,不仅美观而且坚固。
古伊朗人曾在中国大地上留下过精美的建筑杰作。据《大唐新语》等史书和出土的唐代墓志记载,武周天册元年,波斯景教徒阿罗憾在洛阳宫城端门外主持铸造了一个地标性建筑天枢。天枢是古代的纪功柱,洛阳的这座青铜八棱天枢环绕青铜蟠龙和麒麟,堪与古波斯帝国波斯波利斯百柱宫的擎天石柱相媲美。
细金工艺生根开花
用黄金、白银加工艺术品,是伊朗艺术的亮点之一。故宫展出的一件金手镯十分吸睛,其正面中心嵌圆形黑白相间的玛瑙,以金粟勾勒两圈同心圆,两侧各嵌有两颗圆形蓝玛瑙,后半部分则为金珠簇拥的花朵装饰,嵌一颗圆形玛瑙,上面并刻有埃兰文女名字“A-Ni-Nu-M”。
据展览介绍,伊朗是古代西亚重要的金属冶炼中心,约公元前4500-前3300年,伊朗进入铜石并用时代,约公元前3750-前3350年,金、银器生产出现。金粟、掐丝、镶嵌等细金工艺很早就在伊朗艺术中生根开花。栩栩如生的动物形象,五彩斑斓的宝石搭配,精致奇妙的器物造型,表现古代伊朗多元的文化内涵。
中国瓷影响深远
凤穿花纹青花盘、缠枝莲纹青花梅瓶、青花五彩人物纹碗……这些展出的来自阿德比尔神庙、由伊朗国家收藏的中国瓷器,是文明交流的重要见证。明代永乐、宣德年间,郑和使团曾七下西洋,多次到访波斯湾的贸易重镇忽鲁谟斯(今霍尔木兹岛)。在16、17世纪,波斯萨非王朝阿拔斯一世还曾聘中国工匠至伊朗传授製瓷技术。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及丝绸等货物通过官方渠道大量进入伊朗,对伊朗艺术产生深远影响。
据介绍,不晚于九世纪前期,中国瓷器已为波斯人所知,在当地出土有唐代长沙窰、邢窰瓷器,其后历代中国瓷器源源不断传入波斯,从阿拔斯一世皇帝开始,大量皇室珍品被赠予阿德比尔神庙。而阿德比尔神庙不仅收藏有官窰瓷器,还有景德镇、漳州等地的诸多民窰瓷器,其中有的带有波斯语或阿拉伯语装饰,但更多的是中国本土市场常见的青花瓷。
伊朗陶瓷与玻璃
伊朗自己的陶瓷、玻璃生产历史亦颇悠久。距今8000年前,在扎格罗斯山区诞生了伊朗最早的陶器,生产延续数千年。约3500年前,受埃及和两河流域的影响,伊朗出现玻璃技术,为之后釉砖和低温釉陶的产生奠定基础。
据中国国家博物馆出版的《文物里的古代中国》介绍,中国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玻璃制品,但那时可见的多为价值不高的玻璃珠、玻璃管、玻璃璧。早期中国玻璃制作采用的是类似于瓷器制作的烧造法,产品大多数属于铅钡玻璃,氧化钡含量很高,缺乏透明度,不会产生很好的视觉效果。魏晋以后,东罗马玻璃器与来自伊朗高原的萨珊玻璃器不断输入中国,这些玻璃制品多为钠钙玻璃,不含氧化钡,色泽透明,且工艺精湛,很快成为可以和金银珠玉媲美的奢侈品。
图:早期的玻璃瓶文物(左)。
文化交流始于战国时期
1978年夏,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发掘出土了173颗蜻蜓眼式玻璃珠项链,每颗玻璃珠直径约一厘米,在蓝色玻璃球上崁有白色及棕色玻璃花纹。考古学家指出,蜻蜓眼玻璃珠是埃及人的一大发明,这项技术后来被腓尼基人和波斯人掌握,地中海东岸和伊朗西部吉兰曾发现过许多蜻蜓眼玻璃珠。这件异国情调的玻璃项链,当是经过丝绸之路沙漠路线传来的波斯之物。
伊朗地处西方通往东方、欧亚草原通往印度洋的十字路口,是古代丝绸之路的要冲。2021年逢中伊建交50周年,当年北京故宫联合伊朗国家博物馆共同推出的“伊朗古代文明与中伊文化交流”展览介绍,汉使曾到访安息,安息国王下令派两万骑兵在东部边界迎接汉使团到来。后安息国王还遣使节随汉使回访,并献狮子及条支大鸟(即鸵鸟),当时谓之为“安息雀”。
长期关注伊朗文化研究的北大考古文博学院林梅村教授认为,至少从战国时代,中国就开始与波斯进行文化交流,汉唐时代达到鼎盛。阿拉伯帝国灭亡萨珊波斯后,波斯末代君主携家眷到长安城避难,波斯王以火祆教为国教,而波斯王后信仰景教,火祆教和景教随着他们的到来曾在中国广泛传播。
作为曾经的国际大都市,唐代的长安不仅活跃着大批波斯商人、工匠和僧侣,而且还有许多波斯胡姬前来献艺。“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李白《少年行》写到,他还在《前有一樽酒行》中写下过“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的诗句。
图:此次展出的“金翼狮来通”独占一个展柜,十分精美,是展览的“颜值担当”。
波斯语词汇借入古汉语
在今次璀璨波斯展中,“金翼狮来通”独占一个展柜,一只金光闪闪长着双翼的狮子前腿匍匐,后腿则是高高仰起的杯口。来通一般指下部留口的角形酒杯,是伊朗文化中独具特色的器物。而这样一件小小的物件,却是波斯语词汇借入古汉语的一个具体例证。
汉语“狮子”一词,先秦文献称作“狻猊”。中国原来只有老虎,没有狮子,狮子为西域传入,历朝历代多有记录,它是中国与伊朗以及西域各国来往的重要证据。林梅村教授指出,丝绸之路开通后,波斯语曾成为中国与海外交往的国际交际语,许多波斯语词汇借入古汉语,例如汉语“狻猊”一词就源于波斯语中的“狮子”,其他汉语如“玻璃”“珊瑚”“祖母绿”“喇哒”“木乃伊”等,也都是来自波斯语。
值得一提的是,由香港著名收藏家杨永德在1988年捐献给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青花波斯文三足炉,内底署青花楷书“天顺年”三字款,腹部则有以青花料书写的三行波斯文,内容取自波斯诗人萨迪的诗集《果园》,译文为:“年轻人啊,要敬主就应在今天,明朝人老青春一去不还。”“谦逊的智者宛如果树一棵,挂果越多枝头越加弯曲。”上面的波斯文字书写流畅,既起到装饰的效果,又以优美的文字内容表达了制作者的思想境界。
图:阿德比尔神庙收藏的缠枝花纹青花执壶(图左)、缠枝莲纹青花梅瓶(图右)。
藏红花产自伊朗
在故宫的藏品中,有两件藏品隐含着中国与波斯交流的印记,它们虽然并非清宫和伊朗直接贸易的产物,却都通过西藏进入到清代宫廷中,成为清宫文化的一部分。
第一件是藏红花,它以玻璃瓶承装,放于西藏产紮古紮雅木碗内。根据其上的黄籤可知,这是1897年九世班禅所进贡的寿礼。藏红花是名贵的中药材,其名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产地是西藏,但实际上藏红花原产自伊朗,只是由西藏运往内地而已。
第二件是一把西竺腰刀。其上黄籤显示,这是1780年六世班禅朝觐乾隆皇帝时所贡奉的物品,在这件宝物上可以发现有波斯文字“伊斯法罕造”。伊斯法罕位于伊朗中部,是古波斯重镇之一,其以出色的制造业闻名,金银铜器加工业更是名闻天下,在今天也仍是商贸往来的聚集地。
璀璨波斯——伊朗文物精华展
日期:即日起至4月11日
地点:北京故宫午门东雁翅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