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郑学仁希望香港能抓住机会，成立自己的音乐资料馆。\受访者供图

　　文献的收集与整理，是日久年长、需要耐心的工作。前香港中央图书馆总馆长郑学仁从事音乐文献收集工作二十馀年，当中经历无数等待的过程：等待文献的发现，等待文献收藏者的心门打开……终于等到香港的音乐文献资料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新的问题出现了：以目前的人手、能力、空间、资源，已经无法及时处理当前收到的音乐文献资料，也因而导致大量资料被积压。如今，郑学仁又开始新的等待，等一阵东风吹来，香港能够拥有自己的音乐资料馆的那天。\大公报记者 徐小惠（文、图）

　　“其实，我们收集音乐文献多多益善，不问出身，无论性质，凡是有的，中国音乐、西方音乐、粤剧、流行歌曲，凡是我们香港的音乐资料，就先去收回来。”

　　郑学仁如今在香港音乐文献收集方面的人脉，大概无人能出其右，这是他多年来一点点累积口碑的结果，也得益于曾经在音乐圈的工作经历，帮助他结识了很多音乐界的朋友。郑学仁大学时期副修音乐专业，毕业后还曾加入香港中乐团为职业笙演奏乐师，而当初带领他进入职业音乐圈的，正是香港中乐团的创团音乐总监吴大江。二○○一年吴大江在台湾过世，受其家人之托、同时也为向恩师致意，郑学仁萌生了为吴大江写传记的想法。

　　遍寻手稿 街市得“缘”

　　为作传记，他翻遍当时中央图书馆的馆藏，却找不到吴大江第一首前卫音乐作品《缘》的乐谱；再问吴大江的家人，亦不知其所终。当时吴大江的妹妹和妹夫在北角春秧街街市卖冻肉，有一天其妹突然打电话给郑学仁，说吴大江去台湾前，留了十几箱东西放在阁楼，问他要不要。得此消息，郑学仁十分开心，当即应下。在又湿又冷、霉菌处处的街市阁楼，郑学仁找到了两卷手稿，还有两卷开卷带，其中一卷是胡金铨导演的《空山灵雨》配乐片段的原片。

　　不过，无论如何筚路蓝缕，客观而言，郑学仁所能收集到的音乐文献到底只是冰山一角，大量的文献在时间中逐渐被湮没。“没有抢救回来的文献不知道有多少了，里面珍贵之物多着哩。”郑学仁举例道：“我们小时候看的粤语黑白电影，里面有很多插曲，但是在电影的片头里，可能找不到是谁作曲、作词、演唱、演奏等资料，完全找不到。”因此，才需要抢救。他说：“最起码先留下来。”

　　音乐文献的搜集存在诸多困难，如何说服捐赠者，将珍藏之物无偿捐出便是其一。一方面，当藏家认为自己手上的东西还有商业价值的时候，说服其无偿捐赠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另一方面，对于很多文献持有者而言，音乐文献寄托了他们的情感、兴趣、经历乃至人生。“很多收藏年资深厚的持有者，是不舍得捐赠的，因为很多是他们自己的作品，不舍得放在公营机构。”面对这种放不下，“我们就等。”郑学仁说：“这是耐性，也是尊重，互相尊重。你肯捐出来的，我不担心；不肯捐出来的，我们尊重。”

　　争取一份文献 悠悠17载

　　自街市拯救吴大江乐谱至今，尔来二十年，回忆这一路为了收集香港音乐文献所作的点点滴滴，郑学仁感叹：有苦有乐，苦乐参半。曾经有一份文献，他争取了十七年。“也就不讲名字了，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但是大我很多，和我是两代人”。郑学仁最初向这位前辈提出想要将其名作收集整理的想法后，遭到回绝，“他一直不肯。大家喝茶，喝完茶之后，他就说‘没啦，没啦，没啦，这些东西没啦。’其实是不肯捐出。”郑学仁自然明白这种回绝背后是对于文献珍之爱之的情感，他也不气馁，“因为我俩很熟，时常一起吃饭，谈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直到十七年之后，这位老友过世，在帮他处理身后事的过程中，郑学仁接触到他的家人。对其家人而言，如果将这些音乐文献收集整理，亦算是对逝者的一种纪念，因此他们二话不说，便把东西捐了出来，“而他最著名的一个作品手稿就在里面”。

　　但当如今越来越多的音乐文献向郑学仁涌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因为我收的东西太多了，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是也很多。有些东西已经积压了下来。”他说：“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力、地方、资源，把它们弄得很好。”他认为，如果能够在香港建立一个音乐资料馆，并配备音乐图书馆学的教育，便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将香港这个城市的历史记忆更好地保留，为香港的文化遗产增添一些旋律，将它们继续传承下去。而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上，等待。

　　正如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大学音乐图书馆的成立，有赖于当时有音乐背景并身为音乐爱好者的校长黄丽松的支持，在郑学仁看来，香港音乐资料馆大概也需要等待天时地利人和。明年是香港回归二十五周年，这也许是一个契机，但终究他认为要做的还是珍惜当下。他说：“就像我们在做文献收集时，一个几次三番婉拒你的老人家，有一天突然和你联系的时候，就是你可以和他开心地谈捐赠的时候。”去除执念、一切随缘，这是郑学仁的处世哲学，“也许等哪一天，东风来了的时候，缘分到了，音乐资料馆就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