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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泪痕湿/李 梦

2018-09-20 03:17:00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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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竹久梦二画作《早晨的海》/作者供图

  周末有风雨,躲在家中翻看画册,遇见日本画家竹久梦二(Takehisa Yumeji,一八八四—一九三四)的画作。刚巧,那天是他的生日。

  提到竹久梦二的名字,人们总会想到他的美人图。的确,美人绘是这位日本画家最为人熟知的创作门类,他笔下那些优雅娴静的东方美人,顾盼生姿,已然成为“大正浪漫”的象征。

  “大正”是一九一二至一九二六年间日本天皇使用的年号。大正天皇在位的这十数年,介乎明治与昭和两位天皇之间,国家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及关东大地震等足以影响经济与民生的重大事件,急於改变现状,寻求朝向现代化的发展路径。新思潮的湧入,促使日本的文坛及艺术界名家频出,既有芥川龙之介这样的文学家,也有以绘画及诗作闻名的竹久梦二。

  “大正浪漫”受到十九世纪欧洲盛行一时的浪漫主义影响,而梦二的画作亦十分显明地体现出东西融会的风格。他画中的“梦二式美人”,虽说眉眼间十足东方仕女的含蓄及内敛,却不乏西洋艺术及生活美学的影响。例如,在那幅现藏於波士顿美术馆的画作《早晨的海》中,画中女子并未像传统仕女图中那样端坐屋内,以女红、习字或作画为乐,而是来到户外,像男孩子那样下海嬉戏。而且,画中女子不再身穿日本传统和服,而是以圆领衫和太阳帽装扮,与当时欧美女子的装扮并无二致。在另外的一些作品中,女子可以大大方方地剪短头髮,与男子同遊,甚至当街拥抱亲热,并无羞赧。如是种种,很大程度上要归因於日本当时开放流通的社会及文化氛围,梦二的画,因而成为时代迁变的生动记录。

  梦二式美人时动时静,时而活泼,时而忧鬱,正正应和不少人梦中的完美少女形象,连日本著名文学家川端康成都忍不住说:“我少年时代的理想,总是同梦二联繫在一起的。”虽说仅仅活到五十岁便因病辞世,梦二的感情史却堪称丰富。他娶过几任太太,也与不少明眸善睐的年轻女子有过或长或短的数段情缘,而这些从他生命中经停的美丽女子,为他的创作带去不少灵感。梦二画中那些大眼忧鬱的女孩,或坐或立,或垂目低首沉思,或与花相伴,与他为妻子和情人拍摄的相片对照来看,见得出不少相似。

  “物哀”是美学家大西克礼为日本美学提出的三个重要概念,另外两个是“幽玄”与“侘寂”。“物哀”出现的时候最早,大致是平安时期的产物,以《源氏物语》为端延伸开来,至数世纪后的江户时期又有发展。“物哀”与中国古代诗词中的“借景抒情”意境相若,例如见到樱花落下想及生命短暂,见到流水澹淡而生出平和安宁的意续,等等。在竹久梦二的画中,“物哀”亦是无可迴避的母题。画中人每每置身自然情景中,或坐在石上,身旁是丛竹花草,或於蓝天碧海环绕中捧书静读,周遭环境与人物心境互相呼应,看画人亦忍不住将自己当作画中人,生出如临其境之感。

  不少人了解竹久梦二的画,应是因为丰子恺。一九二○年代,丰子恺遊学日本,见到竹久梦二的作品集,深感好奇,“原来画还能这样画”,回国后便以梦二画集《春之卷》中的毛笔小画为範本创作起来,后来更是自成一格,成为中国漫画的开创者。不过,在我看来,梦二与丰子恺的作品虽说创作媒介近似,且都以寻常人生风景入题,其意味却不同:丰子恺的作品更注重“趣”,茶余饭后的閒适之趣或博爱万物的护生之趣等等;梦二的画作却更看重“哀”与“伤”,画中色彩虽丰盈,底色却是灰暗的,充满对生命无常且易逝的慨叹。

  尤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梦二画中的掩面女子。女子偏坐一侧,以手帕掩面,见不到表情,只见右侧桌上两杯一壶,还有一缕淡烟。画家好像什麼都没说,又好像什麼都说了,真有李白诗中“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的意味,欲说还休,戚戚怅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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