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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任林举

2018-09-21 03:17:12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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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雨过后,彩虹再一次显现於东方的云幕之间,恢弘、绚丽、完美,自左至右,起於虚无又收於虚无,如一道敞开的时间之门。

  时至今日,每当我看见天边的虹,仍会如多年以前,心潮激荡,并无限嚮往,只是不再如童年或少年时那样,傻傻地奔跑、追逐。但我会停下来,用手机拍下那虚幻的影像,用以慰藉彤云般渐沉渐重的灵魂。

  童年,我家住在科尔沁大草原的边缘。村莊小而宁静,每逢雨后出虹,就会有人当街大喊:“出虹(读降音)啦!”每每,村裏的孩子就像受到了某种魔力的支配,寻声跑到村头的草地上去看彩虹。不知道是因为视觉原因,还是心理原因,总感觉那时的虹离我们很近,似乎只要再向前走上一小段距离,三里或五里,就能抵达那个巨大拱门。

  举目仰望那弯红橙黄绿蓝靛紫并列的彩色光环,单纯的童心,便因之而变得豁然开朗──七月的草原,花儿开得正盛,红的是百合,紫的是马兰,白的是防风……雨滴凝在草叶上,晶莹剔透,像天上落下的水晶珠子,也像光所凝成的透明浆果……很多飞翔的燕子和鸥鸟,穿过雨帘或阳光,奋力向彩虹下飞翔,但总会在中途突然折返。就在转身的瞬间,洁白的翅羽折射出神秘的光芒。

  听爷爷说,庸常的生命,人或动物,只要能在彩虹消失之前,越过那道拱门,就可以“升”到天上去;是动物,会成为精灵,是人,会成为神仙。在下一次彩虹升起的时候,我便和小夥伴们迎着彩虹在草原上拚命奔跑。但我们的奔跑终究徒劳,我们向前跑一段,彩虹就向后退一段,当我们跑得筋疲力尽时,彩虹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丝毫没有变化。也就在我们继续埋头奔跑之时,那彩虹不知不觉间就消散了。

  我呆呆地站在草原上,遥望彩虹消散之后的天空,忍不住胡思乱想:这彩虹之门的一次次显现在暗示着什麼,或在提醒着什麼?是谁从空蕩蕩或灰蒙蒙的天空裏抽出这色彩缤纷的丝縧?是谁,为什麼又突然收回或隐藏了这美丽的诺言?也许,只有一些身怀异秉的狐狸,能预测彩虹的隐藏之所,趁夜色悄悄潜近,当虹再一次显现时,便可以一跃而过。

  后来的我,只是静立於窗前,痴望着虹在天边一次次显现,又一次次消散,听岁月如风,呼啸而过,心底一次次泛起忧伤的潮水。以目光拨开重重雨水的珠帘,我最终发现,虹是太阳的回声,切断我最后一段道路的,竟然是自己越来越重、越来越大的、那个黑色的身影。

  於是,在每一个晴朗或阴鬱的日子,我都会尽量朝向太阳运行的方位张开双臂,等待着光的注入,以期将自己的生命洗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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