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庆祝罗浮宫博物馆的玻璃金字塔落成三十周年，街头摄影艺术家JR运用光影效果炮製了“罗浮宫陷落”\作者供图

 刚过去的三月二十九日，是巴黎罗浮宫博物馆的玻璃金字塔落成三十周年纪念日。为庆祝这一特别的日子，罗浮宫於今年安排了一系列活动，而在庆典当日的首个“节目”虽仅维持一个周末，但其创意之绝妙、手段之新颖让巴黎观众大饱眼福。

经过三日的筹备，街头摄影艺术家JR以“揭示玻璃金字塔的秘密”为主题，与四百名志愿者将玻璃金字塔所处的拿破仑庭院覆盖上两千块摄影作品，完成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拼贴错觉艺术装置。站在罗浮宫内俯瞰广场，所拼贴出的画面让观者有一种玻璃金字塔屹立在已经塌陷的拿破仑广场中央的错觉。这并不是艺术家JR首次拿玻璃金字塔“变戏法”了。二○一六年他便利用光学幻觉的效果，将罗浮宫建筑主体黑白照片把金字塔覆盖，营造出一个当观者正对罗浮宫时“金字塔消失”的透明错觉。他在採访中提到“贝聿铭希望让金字塔融入周遭的愿望让我印象深刻：我想让它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而这次他的尝试则面积更大，视觉衝击力也更强。所拼贴成的画面将金字塔置於悬崖峭壁之中，而塔身更像是悬空漂浮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上一般，视觉上的落差让罗浮宫建筑群都显得摇摇欲坠。这个天马行空的创意通过社交媒体广泛传播，在全球备受讚誉，让人以如此特殊的方式和画面再次记住这如宝石般夺目的建筑。

在过去数十年来，法兰西的决策者们始终刷新着世人对公共文化与艺术的认知。一九六四年，巴黎歌剧院（又名：加尼耶歌剧院）面临翻新工程，首任法国文化部长安德烈．马尔罗（Georges André Malraux）邀请白俄罗斯绘画巨匠马克．夏加尔（Marc Chagall）为歌剧院绘製全新的穹顶，此举当时备受争议，尤其是作为外国人的夏加尔所完成的作品将完全覆盖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勒内韦（Jules  Eugène  Lenepveu）的穹顶壁画。然而，马尔罗力排众议，一再坚持，让今天的巴黎歌剧院拥有了夏加尔除彩绘玻璃之外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型公共艺术作品。

同样，当三十年前从未在欧洲完成过建筑项目的贝聿铭拿出玻璃金字塔提案时，也曾遭到公众排山倒海的非议和杂志报刊的口诛笔伐，甚至时任罗浮宫馆长都辞职以示抗议。所幸，时任法国总统密特朗和巴黎市长、之后的法国总统希拉克均坚定不移地支持贝聿铭的设计，甚至为了让民众看到实际落成后的效果，在现场用缆绳固定了一个等比例的模型以供参考。如今，玻璃金字塔已经成为了罗浮宫一道最亮丽的风景，它是罗浮宫历史与现代完美衔接的建筑符号。不过，贝聿铭的设计理念固然精妙绝伦，但幕后颇具前瞻性和远见的决策者们也功不可没。

近年来，罗浮宫已经屡次“不按常理出牌”地进行博物馆的多元化营销了。二○○六年，电影《达芬奇密码》（The Da Vinci Code，港译《达文西密码》）因在罗浮宫取景且故事虚构了圣母玛利亚葬在玻璃金字塔下的情节，而引掀起了罗浮宫的“金字塔观摩”热潮。去年六月，美国R&B歌后碧昂丝（Beyoncé）携手其老公、说唱歌手Jay-Z将罗浮宫包场，为合唱歌曲《Apeshit》拍MV。对此事值得大书特书的热点在於，碧昂丝与丈夫不仅是站在罗浮宫内摆几个Pose造型了事，而是做足了功课将诸多馆藏精品囊括在内，以绘画为主、辅以少数重量级雕塑、并穿插了大量带有隐喻的作品局部。一部六分鐘的MV，所出现的经典之作多达二十件，包括十六幅油画作品和四件雕塑。“罗浮宫三宝”—达．芬奇《蒙娜丽莎》、雕塑《萨莫色雷丝岛的胜利女神》及《米洛的维纳斯》均有亮相；雅克．路易．大卫、欧仁．德拉克洛瓦、西奥多．席里柯等大师的名作也纷纷出镜。毫不夸张地说，这首MV可说是罗浮宫博物馆一部“义务宣传片”。这对美国流行乐夫妻档这一“操作”，令其MV获得破亿点击量，称得上是流行歌手与博物馆双赢的跨界营销。而此次藉玻璃金字塔落成三十周年庆典之机，罗浮宫与艺术家JR的再度成功联手，又一次成为了公众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不禁要为罗浮宫决策者们的开放思维和包容心态报以掌声。

令人深思的现象是，当流行歌手被允许在前身是拥有八百年历史法国皇宫的博物馆中包场拍摄MV、或在其外广场上製造出一个“塌陷玻璃金字塔”，都被观者拍案叫绝，而在我国同样历史悠久的故宫中为喜迎新春佳节而举办的灯会却引来争议？随着科技飞速发展，博物馆的功能亦与时俱进，几乎所有博物馆和美术馆的运营团队都绞尽脑汁，汇集各种奇思妙想，试图让自家场馆更亲民，更接地气。然而，如何让创意配以合适手段融入我们的皇宫、博物馆和美术馆，始终是决策者和运营者仍需探索的课题。

玻璃金字塔的落成、《Apeshit》MV的拍摄及“罗浮宫陷落”的公共艺术之成功绝非偶然，除了决策者的远见和胆识之外，以何等姿态和方式面对博物馆传统至关重要。贝聿铭创造性地解决了如何将古代宫殿改造成现代化博物馆的难题，他所设计的玻璃金字塔既可反映巴黎不断变化的天空，亦可为地下提供绝佳的自然採光。在他眼中，“它预示将来，从而使罗浮宫达到完美。”

碧昂丝及丈夫的MV让罗浮宫馆藏的大量旷世名作始终置於镜头的焦点。片中无论是献唱、群舞还是别有深意的真人模仿，都围绕在名作主题下进行创意延伸。有格调、不低俗、且对文物做足功课，如此方式既提升了罗浮宫亲民的形象，还通过更加流行的手段对博物馆及其馆藏进行了宣传，可谓一举两得。而艺术家JR夺目的公共艺术，更像是对贝聿铭玻璃金字塔创意的致敬和延伸。

综上，博物馆和美术馆固然需要创意、活力和人气，但任何脑洞大开的创意都须建立在以尊重博物馆自身传统的前提下进行。博取眼球和求关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採用低俗的创意和错误的方式。身为业界翘楚，罗浮宫的诸多成功案例确实值得我国博物馆和美术馆参考并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