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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的胎记\扫帚梅\任林举

2019-10-11 04:24:08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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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将尽,落叶纷纷。在北方,还能够迎风盛开於园林边缘、道路两侧的花朵,大概也只有波斯菊了。当地人坚持把这种花儿叫扫帚梅。其实,除了扫帚梅它们还有不少雅致的名字——秋英、秋樱、大波斯菊、八瓣梅、金露梅等。这裏的人们之所以要在众多的名字中选了扫帚梅,大约是因为更贴近自己的“乡土”一些吧!

  这时节,天地间的浊气下沉,清气上升,天空往往呈现出没有杂质的水蓝,阳光也格外明亮,只是令人担忧的寒意常常随着风的来去而露出“狐狸尾巴”。但扫帚梅似乎并不想过多理会步步紧迫的寒冷,那些热烈的季节既然已经归属於别人,它们只能抓住最后的时机,猛烈释放生命裏积攒下来的能量。雪白、水粉、深紫、艳红地盛放;在风中忘情地舞动;像无所顾忌的狂欢,或由巨大不甘所支配的抗争,既娇艳动人,也楚楚可怜。

  这花朵,本是命薄福浅之物,远富贵,耐苦寒,只喜欢贫瘠之地,忌肥水,又忌温热,平生所需,无非一把瘦土、几缕阳光。虽然身子纤细羸弱,但满枝满头的花朵却让她们看起来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生机与活力。如果把她们种植在肥水充足的土壤裏,她们反而只长枝叶,而不能开花。日久,便如肥胖症患者一样,因为浅浅的根基难以支撑起巨大的身体而倒伏於地。也许,这就是命吧!

  多年前,我的一个远房侄女,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裏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少女,表哥觉得把这样“出彩”的女儿放在荒村野舍有点儿可惜,就商量先把她放在我家裏锻炼两年,长长见识和能耐,再谋发展。

  侄女来了以后,新衣、美食,养尊处优,很快便白了胖了,却也很快没有了先前的灵秀之气。日益变得肥厚的脸颊和粗壮的腰身,儘管有价值不菲的花衣包裹,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穿着宽宽大大的粗布衣服时那种楚楚动人。目光在楼群间游弋,也完全不似在莊稼和树木间穿梭时那麼自如,滞涩、黯然之中常常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日子一久,渐成抑鬱,没办法,表哥只能把女儿接回去。

  回乡后,她重又是风裏雨裏、田间地头,粗食、粗布加粗活儿,但人却精神灵动如初了,就像鱼儿回到了水裏。时光对她来说,彷彿并不是流水而是膏油,粗粝的生活,反把她打磨得更加俏丽、水润,如一个成了精的小狐狸。

  再见时,我问她以前的毛病是不是好了,她说:“叔,一回到乡下,什麼毛病都没了。我就是享不了城裏的福啊!”我知道那是自嘲,但还是从她的脸上读到了一个十分複杂的表情,感觉有一点儿坦然也有一点儿无奈,有一点儿温顺也有一点儿淒凉。那一刻,我突然就联想起村路两侧的扫帚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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