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千本鸟居是京都景点\资料图片

　　今时今日外出旅行已不是什么稀罕事情，然而真正令人抒怀的“景点”却不易找寻。各处以“必去”或“不容错过”为名的名胜攻略把原来天各一方的游人集中到一处，身处其中，俨然像是就地兴起了一座移民城市，留存的古迹古道褪了清幽的面目，你方才从营营役役的日常抽身，转眼又回到拥挤奔波的道上去了。前阵子路过日本京都，千本鸟居就留给我这样的印象。

　　千本鸟居就在伏见稻荷大社，后者是日本稻荷神社的总本社，主要供奉的是《古事记》所记载的日本神只，作为农业之神的稻荷神—宇迦之御魂神。他在日本是全国性的众所周知的神只，有四万多座神社供奉，依照相关解说，护佑的是五谷丰收、产业兴荣、家庭安全等等。从江户时代开始就有崇敬者在参拜的沿途供奉鸟居，于是上万座鸟居沿着行山径密集排列、格外壮观。可真正抵达千本鸟居所在，却发现人群挤满了整个山头。鸟居本具结界之意味，是把神与俗世分隔开来的界线，在日本大大小小的神社皆可见到，当地人除进入前要整理服装、点头致意，参拜后在鸟居外再行鞠躬才转身离开。而当一众游客挤在上万座鸟居间缓缓穿行，不仅失了神圣感，且彷佛又回到了上班时分的港铁线上。

　　其实，京都素来以“三步一寺庙、七步一神社”闻名，年底年初这段时间，走在寻常街道上颇为冷清，当时一路经过许多寺庙神社，皆只有三三两两的当地人光顾，比如护王神社、天满宫神社，前者是足腰的守护神所在，满园的灵猪石刻木雕精致非常，后者主祭学问之神，系日本平安时代的学者、文人菅原道真，院内还供奉梅丸大神，相传在护佑皮肤病、肿瘤等疾病痊愈十分有名。其实若在日本旅行欲参观神社寺庙，最好便是在路途上邂逅，这并非为了什么浪漫缘由，而是因为不按图索骥，就相当于避开人群，在清静闲适的心境下与神社结缘，才有详细了解、观察的时间、空间。让我印象最深的也是在这种偶遇中拜访的白龙大神神社，占地不过四平米左右，藏在深巷中，这种神只则是地域性的，庇佑商业、艺术、人缘，起源是昭和初期在那一街区出现的神秘白蛇。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既非信徒，印象之深大体因为“幽偏得自怡”的那份心情。

　　旅行如同生活，按图索骥未必胜于意料之外的发现，尤其在旺季避开“必去”景点才是真正值得参考的攻略。除此以外，难忘的还有与照莲寺的一期一会，除了它是日本净土真宗最古老的寺院，偶然走进其后院展览室，正值中村久子的书法展。久子出生在榻榻米工匠之家，因为冻伤早在三岁时胳膊和腿全被截肢。后来父亲离世、母亲改嫁，她作为残疾人的苦难遭遇自不必言，然而经过长期努力，受大师教导，以嘴“持笔”练成书法。她的老师Roppo Oki告诉她：“人绝不能忘记改善自己对生活的态度，无论她要采取什么方式。轻视自己是罪大恶极之事！人应该骄傲地活着，就像淤泥中的美丽莲花。”久子的经历和作品都教人感叹，人生逆旅实属永恒召唤，一笔一画已经不是个人辛酸，而是雕刻着内在生命的赤诚与信念，尤其她写的心字，足见无力之人在命运面前没有束手就擒、反活出有力道的人生。久子的书法是旅行中可贵的遇见，同时也是一种自视自省。许多神社摆放神像的柜门紧闭，正中却摆着一面铜镜，固然与尊崇神的千变万化以及八咫镜的传说有关，但想来也有自视自省这一层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