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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札记/唯不争,故无尤/李 梦

2020-01-23 04:24:1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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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钢琴家兼指挥家亚述坚纳西/作者供图

  数日前听闻知名指挥家兼钢琴家亚述坚纳西(Vladimir Ashkenazy)退休的消息,虽不捨,却不觉遗憾。当老一辈大师渐渐走离舞台,八十三岁的亚述坚纳西无疑是他那一代艺术家中最为勤勉的一位:他时常与英国爱乐管弦乐团、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以及悉尼管弦乐团等合作,他为众多钢琴比赛担任评审,亦以独奏家的身份与同为钢琴家的儿子合作举办双钢琴独奏会。虽说耄耋之年的亚述坚纳西仍精神矍铄,时常拎着指挥棒一溜小跑登台,但最近数次传出他因身体问题而取消音乐会的消息,的确让乐迷担心不小:或许,在舞台上活跃超过六十年的他,是时候回去冰岛,怡然享受退休生活了。

  古典音乐的世界中,向来不乏极富个性的音乐家,例如喜欢坐在小板櫈上演奏巴赫的加拿大钢琴家古尔德,低调神秘、弹琴时却气势庞然的里赫特,时常弹错音却越错越美的科托,还有一边演奏莫扎特一边仰头闭目哼唱、表情古怪的内田光子等等,亚述坚纳西与他们相比,无疑太过“正常”。在一众奇特另类的同道之中,这位俄罗斯钢琴家不论演奏风格抑或接人待物,都可说是按部就班、中规中矩:他六岁开始学习钢琴,八岁考入莫斯科音乐学院,十八岁在知名钢琴家奥柏林(Lev Oborin)指导下,参与萧邦国际钢琴比赛并得到亚军(当届季军是中国钢琴家傅聪),二十五岁得到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冠军,开启巡演生涯,可谓顺风顺水。

  当他认为自己这一生就注定在莫斯科与音乐为伴的时候,前苏联的政治气氛越来越紧繃,这让他与冰岛籍妻子的爱情成为当局眼中的异类。像曾经生活在俄罗斯的不少犹太音乐家一样,亚述坚纳西不得已离开故乡,於一九七二年改入冰岛国籍,在西欧和美国演出,并在很长一段时间裏不曾回到故乡。那次离乡,可说是亚述坚纳西一生中最为叛逆的举动,而他曾在数年前的一次访问中告诉我,那次难得的叛逆,改变并影响了他的一生。他开始更近距离地接触并研究贝多芬、莫扎特和布拉姆斯等德奥作曲家的作品,同样,他跳脱出原本的语境、以更抽离的姿态重温拉赫曼尼诺夫和萧斯塔高维契等苏联作曲家的作品。往来於进退之间,他找到了自己的风格,一种比俄罗斯学派更理性严谨、比德奥学派更自在挥洒的风格。每当因俗事烦扰而困顿疲惫的时候,我总会去聆听他在一九七四年与著名荷兰指挥家海丁克合作的贝多芬钢琴协奏曲《皇帝》。乐句开合起落间,恢弘澎湃,宛若一剂提神醒脑良藥,驱散雾瘴与阴霾。

  亚述坚纳西并非天生的钢琴家:他的双手不大,只能勉强跨越十度,若要演奏拉赫曼尼诺夫那样动辄需要跨越十二甚至十三度的曲目,则需要付出比一般演奏者更多的心力。后来因为双手病痛而转去担任指挥的他,因身形瘦小,亦不是我们惯常想像中在舞台上潇洒自在的那类指挥家。不论钢琴演奏抑或指挥,亚述坚纳西的优势均不明显,可偏偏,他能将两件事都做得十分出色,个中缘由,说得煽情些,应是爱与执著吧。

  亚述坚纳西时常谦卑地讲起自己一无所知,“唯一拥有的只是音乐”,这让我想起《道德经》中的“唯不争,故无尤”。音乐世界浩瀚阔大,足以承载苦乐甜酸诸般人生滋味。如是说来,音乐相伴,与世无争,已然十足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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