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下,我变身隐士,大隐隐於家,只有在必要时才外出。意想不到,我竟然可以在闭关期间修心养性,提升精神境界,学习老去。
之前美容院与髮廊关闭,对我影响甚大。我弄不清楚是否心理作用,觉得老之将至。相信大多数都害怕年华老去,男女都不会例外。白先勇有一篇短篇小说《青春》,裏面写一个老画家,无法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脸上涂上厚厚的雪花膏,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衰老的容貌。他还穿上不合乎年纪的衣服,伪装年轻,形象滑稽。他既可怜,又可笑。他对於青春的身体的执著,他达到疯狂的境地,接近病态。也许他忘记了自己的画家身份,艺术,是不会衰老,不会死亡,不会毁灭的创造。
至於《霍乱时期的爱情》这部疫病蔓延时期必读的名作,更加震撼我的心灵。十七年前沙士横行时读这个作品,对於年龄没有什麼感受。十七年后,蓦然发现小说首尾部分洋溢着一种比霍乱更加恐怖的疾病,就是“惧老症”。这位摄影师为了拒绝老去,决定在六十岁时自杀。他设计和执行自杀计劃,死前一切事情交代得井然有序,冷静得叫人发抖,积极得令人浑身哆嗦。一个甲子耗尽,生命就应该走到终结。他遗下一局没有下完的棋局,未分胜负。其实他本来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办,他的女人,他的狗,还有人世间的种种……可惜他缺乏接受老去的勇气,在他眼中,年老比死亡更加恐怖。
一直以来,追求长生不老的大不乏人,其中秦始皇可算是代表人物,他派遣方士到国外求藥。强韧的人在年老和死亡面前,也显得渺小和懦弱。不过,以结束生命作手段,绕过老迈的阶段,实在令人震惊,读过这一部分以后,心情久久未能平静下来。至於书中的男主角,那个纵慾的痴心人,为了名正言顺地再度追求心爱的女人,他渴望情敌老去,然后离世。他努力生存,等着等着,他老了。年老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因为他有希望和目标支撑意志。古稀之时,他竟然有能力令少女为他动心,甚至为他丢了性命。
《霍乱时期的爱情》的结局是叫人安慰的,两个老人沉醉在爱情之中,不理人间何世。爱情,是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藥。爱情,是绽放永恒的鲜花的花园。二人承认老去,把握余下的时间放肆地享受人生。
老去,其实没有什麼大不了,这只是一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其独特可贵之处。顺应自然,学习老去,生活得更加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