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望、闻、问、切是中医诊察疾病的基本方法。\资料图片

　　人世间，有很多事情充满着不可预知的可能。

　　二○二一年三月十五日，看起来很平凡的一天，对我来讲，它是有特殊含义的，因为那天是穆青诞辰一百周年的日子。

　　穆青出生於一九二一年三月十五日，河南周口人。一九六六年二月七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他与冯健、周原合写的长篇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在全国引起强烈的反响，我们单位当时还组织学习这篇文章，他笔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焦裕禄深深地刻在我们的心裏，那时起我就记下了穆青这个名字。

　　穆青的夫人续磊是著名抗日爱国将领续范亭的女儿。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续磊患病，多方诊治，疗效不好，老人家异常痛苦。新华社的刘益清介绍我给她看病。穆老和续老对我很认可，多次请我吃饭，以表谢意。

　　二○○二年三月，我在北京参加全国人代会，时任新华社总编辑的南振中邀请我再次前往穆老家为续老看病。我一进家门，看见穆老正在沙发上坐着，我和他亲热地打着招呼，而他反应有些迟缓，甚至都没有像以往那样站起来和我说说话。职业的习惯，让我再次仔细地打量穆老，我发现他面色黧黑、目暗睛迷、双目失神、精神萎靡，怎麼会这样？我的心裏“咯噔”一下，掠过一丝不祥之兆。几十年的行医生涯，让我觉得穆老的身体肯定有问题，而且情况不容乐观。为续老诊完病后，我悄悄地给南振中说：建议穆老到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第二天，他们送穆老到北京一个大医院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并未发现穆老身体有何异常。南振中打电话给我说了这个消息，我在为穆老身体健康高兴的同时，仍感疑惑：难道是我误诊了？“但愿世上人无病，宁愿柜上藥生尘。”想到这些，穆老身体好就是最好的，我就不再纠结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份，有一天，我正在郑州办事，南振中打来电话。他是一位儒雅谦和之人，平时待我很客气，这次他直接说穆老想见我。我只是感到有些不一样，也没有多问，马上启程，当日到了北京，见到南振中后，才得知穆老因肺癌晚期已做了手术。当时我的心情非常沉重，立即和他赶到病房。

　　我走到穆老病床前，他一看到我，便一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唐大夫，我很想知道，当初你是怎样知道我身体有病的呢？”我答：“我当时用了中医‘望、闻、问、切’的‘望诊’。中医学认为，人体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体内五脏六腑气血盛衰都会表现在脸上。面部的色泽、形态可反映出内脏及全身的生理病理状况，这就是‘有诸内必形於外’。神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体现，是形体健康与否的重要标志之一。因此，望神可以了解精气的盈亏。神虽然全身皆有表现，但却突出表现於目光，人的精神活动，往往无意中流露於目光。神来源於先天之精，但又靠后天之精滋养，精能生神，神能御精，精足则形健，形健则神旺；反之，精衰则体弱，体弱则神疲。当时您双目失神，目暗睛迷，即是精损气衰，说明您的脏腑功能已有衰败的表现。您的面色黧黑，也是病色的表现。古代医家根据大量临床经验，发现青、黄、赤、白、黑，多预有病。面色与内脏具有内在联繫，所以看面部色泽就可以了解脏腑气血之盛衰以及邪气之所在。黑为阴寒气盛之色，主肾虚、寒症、痛症、水饮和瘀血。肾阳虚衰、水饮不化、阴寒内盛、经脉拘急、气血不畅，都会让人面色黧黑。”

　　穆老听了，想了想，点点头说：“原来‘望诊’有这麼大学问，中医真是博大精深啊，可为什麼有人说中医不科学呢？”我说：“这都是不了解中医啊。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在同疾病的鬥争中，中医藥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古代科学不发达的情况下，疾病的治疗和预防全靠的是中医藥。即使在科学越来越发达的今天，重大疾病和传染病的治疗仍离不开中医藥。例如在爱滋病、癌症、心脑血管病等方面，中医藥都取得了重大突破，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中医理论与西医理论分别反映着两种不同的研究方法，用西医的方法看不懂中医，这是很正常的。”

　　穆老忧虑地说：“老祖宗给我们留下这麼宝贵的财富，丢掉了太可惜了。就像我的病，耽误了八个月啊！中医既然是国粹，就要保护。除了国家制定的保护和倾斜政策，还要在社会上营造浓厚的宣传中医、支持中医、相信中医的氛围。”这时，穆老的眼睛裏有闪烁着一种坚韧之光，他对我说：“等我的身体好点儿，我要多呼籲、充分发挥媒体作用，宣传好中医！”

　　可惜，一年以后，二○○三年十月十一日，穆老走了。

　　老人家走了，但他对中医事业的关注和对我的关爱，使我终生难忘，当年他为我题写的“弘扬仲景学说，振兴中医藥事业”字样仍熠熠生辉，那一双紧紧握着我的手，既是病人的后悔、期盼，更是对我的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时刻激励着我：要多为群众看好病，要为中医藥事业贡献毕生精力。

　　谨以此文纪念穆青诞辰一百周年。

　　编者註：本文作者在防治四肢血管病和养生保健方面颇有建树，二○一四年获颁“国医大师”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