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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话烟雨/道可道,是茶道(下)\白头翁

2022-12-05 04:24:42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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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茉莉花茶。\资料图片

  侯门深似海,茶亦然。进侯门先入门廊,请进门房后先沏一碗清茶,稍候,专人去通报;再请入月亮门外的客厅,另沏一碗香茶;待进大厅,才再沏一碗茉莉花茶,三茶品过,主人恰好入厅,讲究。如果客人打开茶碗,碗中有一朵盛开的茉莉花,表明主人心情大悦,客来添喜,礼节。客人要告辞,并无一言,只是示意将茶盖碗放置在一旁,主人便会“端茶”送客,规矩。老北京的茶文化不止这一处。老北京的浴池大澡堂也有北京茶文化。老北京人讲究泡澡,泡出一身透汗后,往床上一躺,热毛巾擦背,此处要有一声叫板:茶来──回应:一壶茉莉花茶,两个焦圈,一方绿豆糕,两块脆皮点心。这是讲究人家。打开碗盖,要一眼看见一朵漂在绿茵茵茶水上的茉莉花,花开四展,香气扑鼻。这时候如果有人清唱“一马离了西凉界”,讲究人家会喊碰头彩,叫好,并对服务生说送一壶茉莉花茶,大澡堂赏茶并非真端上一壶茶送去,而是送上一包澡堂自己包装好的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唱响老北京的老胡同、大杂院。那年代一壶茉莉花茶能使大杂院一院的老少爷们,半胡同的“膀爷”,“侃”到月朗星稀。茉莉花茶叙众,还因为那时候北京夏天太热,小屋蒸笼似的,人口太挤,就摇着芭蕉扇,趿拉着硬板鞋,端着大茶缸,天南海北侃起来。其实那壶茉莉花茶,就是一壶茶叶末,茶叶店卖的“下脚料”,但北京爷好面子,不说茶叶末,只喊一壶高末,配有茉莉花。壶中的确有一朵盛开的茉莉花,那是主人自己加进去的,茉莉花也是自家花盆栽种的,摘下的花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喝剩下的茶叶末又被放到花盆中养着茉莉花,北京人的花茶缘,茉莉花茶。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到山西农村插队,领略晋西北的饮茶,可以推测,晋西北乃至整个三晋,饮茶习俗自宋时代,一千多年基本未变。不到山西喝茶不知道,山西二百年前真正富甲一方,富的不是煤老板,而是茶老板,几乎都与贩茶有关。曹家、渠家、李家、乔家、常家,家家大院都有茶文化。云南、福建、湖南的岩茶、红茶、黑茶,制成砖茶,茶马古道运的正是这些砖茶,千里迢迢,不远万里,穿越半个中国,一直贩运到俄罗斯。随着一驼驼茶砖北上,随着一阵阵驼铃,换回一驼驼真金白银。

  六十年代晋西北农村待客,是待贵客、尊客、亲家客,才隆重地打开柜门拿出茶砖,一层层剥去几层纸,始见茶砖,其色、香、味全无,其“面目”亦似京剧中的“黑头”;不见不知,要把茶砖破碎成片,是要用切菜刀一刀一刀地劈,一刀一刀地剁,一刀一刀地剥。不知茶砖是用什么办法才能制成如此结实。切下来的茶叶先用清水过一下,就放到吊子中煮,名副其实的烹茶煮茶,所谓吊子就是沙锅,一直煮到水翻滚,但并不着急端下来,而是耸起鼻子深深地嗅,直到闻见一股股、一阵阵茶香;才把吊子取下来,把白瓷碗排齐一溜,把茶水轻轻倒入碗中,有白瓷碗封底,茶是玛瑙色,倒满以后,茶的颜色会从碗底升起一种暖色,会溢起一种炒熟的芝麻香的香甜味。

  煮熟的砖茶讲究喝熟的,乡亲们喝起来会呼呼有声,让我想起老北京人喝豆汁来。我曾经受过一次贵宾的招待,第一碗热茶喝完以后,倒上第二碗热茶,这时主人从橱窗中拿出一个小瓷罐,打开以后,很小心地捡出几片干花放在茶碗中,原来是当年的枣花和去年的槐花,枣花泡开后,小巧呈奶黄色,而槐花则飘飘扬扬,呈嫩玉色,这时候主人才示意端起来“喝茶”,那茶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甜味,别有滋味。又想起宋代黄庭坚的《品令.茶词》“凤舞团团饼。恨分破,教孤令。金渠体淨,只轮慢碾,玉尘光莹。汤响松风,早减了、二分酒病。味浓香永。醉乡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岂不称妙?黄庭坚不但是品茶高手,也实实在在是煮茶的行家,又破、又分、又碾,想起晋西北农村的煮砖茶,那其中该有多厚重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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