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金鸡石。\作者供图

　　多少次乘火车路过京广线上的坪石小站，以往无论是否靠站，火车上的广播几乎无一例外地介绍站旁的一座赭红石山，这，就是屹立在粤北乐昌市坪石镇的金鸡岭。

　　金鸡岭是突兀的、挺拔的、雄奇的，挟远古造山退海的磅礴气派，居南岭馀脉的险要地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每次路过，我都凝眸注视着它。真正的实地探访，是在一个入冬的下午，淅淅沥沥飘过细雨不久，天还濡着，黯着，似乎随时再拧出一把雨来。都说粤北比珠三角冷，这话不假，坪石镇明显更冷，从韶关经乐昌抵达这里，一下车，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然而在镇中觅到“金鸡岭”的石牌坊，抬头再看头顶上巨大山岩遮天盖地庇护幢幢民居，成为另一类生物的栖息地，不禁对大自然的造化叹为观止，一股热流顿时传遍全身，脚下更有力了。

　　由金鸡岭东门进山，一条砂石土柱拔地而起，一柱擎天，柱状、笋样、蘑形的奇峰在粤北山区并不鲜见，属于典型的砂砾岩丹霞地貌。这条如龙头昂起，更像一个手执矛戟的哨兵，警惕地守护在山脚的路口。沿狭窄的石阶蜿蜒盘旋，崖壁两边氤氲弥漫，林木萧森，枯叶落地，神奇的是，这里居然也有北方的冬韵，起伏的山林夹杂着红叶黄叶，层层叠叠赤黄丹朱绿，灌木叶尖挂着晶莹的雨珠，俏丽透亮，湿漉漉的石板路倒映人影。若等到腊月隆冬，寒流降临，山上就会出现霜雪冰冻现象，完全是另外一派“北国风光”的模样了。

　　金鸡岭是兵家要地，近代战场，具有浓厚的军事色彩。相传太平天国女将领洪宣娇曾领兵在此扼守，居草房岩洞，依据艰险抗击清军。在这座海拔三百三十八米高，方圆一点六平方公里的崖涧壁谷，纪录那场战事的人文景观和军事遗迹比比皆是：石块砌成的“姣垒”，墙垒藓苔密布，洪宣娇率将士众志成城，在寨前屡次退敌。“一字峰”顶鱼脊背上的“胜清亭”，为庆祝那场胜利而建，也是观日出的绝佳处。“点将台”洪宣娇的戎装雕像英姿飒爽，她手握腰刀，踏石观望，似成竹在胸。“别洞”是太平军储存武器的天然库房，数十米深的洞壁有“天王降旨喻宣娇”、“飞驻金鸡阻敌援”、“敌兵溃败走仓皇”、“斩将追兵气若虹”等系列石雕作品，用直观的艺术手法描述太平军进驻、作战、告捷的整个过程，彰显巾帼英雄气概……

　　烽烟之后是祥和，“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在这一爿山峦石嶂，自然的景观也美不胜收，伫立视野开阔的观景亭，可一览无余地眺望农田对面纹状节理，气势如瀑的赤壁“排岗”。居高俯视，环立的石峰上，密密匝匝顽强生存的灌木像海水无声地在岛屿中恣意冲刷。流淌不息的武江在山下蜿蜒绕过，碧如玉练，舟船竞发，桥势如虹。抬望眼，登山的百步天梯，时而笔直，时而弯曲，被山林树木遮掩，伸向看不见的尽头。路遇游人，笑语阵阵，彩伞撑圆，款款而动，好有几分閒适的逸趣。猛听到一声汽笛，火车沿山下铁轨轰隆隆飞驰而来，南过大瑶山隧道，北进湘楚芙蓉国，凭借这条贯穿大半个中国的繁忙大动脉，把物流人客安全准确运送到目的地。

　　人们仰慕、赞颂华夏的名山大川，但也不小觑、疏远这座嶙峋石岭。在金鸡岭的山脚山腰，石壁直立，尖利的钢阡凿开亿年坚石，注入厚重的文化内涵，是这里的艺术宝库“摩崖石刻”。石刻有书法和雕塑作品。许多书法名家手笔浑然大气，不拘一格，有的留下“阅尽千古风云”的感叹，有的借唐人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比喻眼前美景，还有的亦书亦诗：“四海瑞气霄宇静，一庭风月故人来”，连接四合，意境幽远。雕刻作品就地刻于山石，裸露的石表，由“盘古开天地”、“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等古代神话故事组成“华夏魂”这个大主题，刻工精细，造型逼真，栩栩如生。近处还有形态不拘，寄情山林的“竹林七贤”组雕，于是，此时无声如有声，金鸡岭凝聚着浓郁的艺术氛围。

　　行在山径，鸟鸣不绝，空谷迴荡，幽静见深，细密箭竹丛相思鸟喃喃细语，阔叶林中的鹧鸪放声唱远，还有那羽毛鲜艳的雉鸡，麻褐的竹鸡大摇大摆穿过坡径，不慌不忙钻进密林，不因人的走近而拍翅惊逃。古语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个仙，就是金鸡岭西北角崖顶的一只石鸡，由三块大小不等的石块天然而成，形神兼备，虽近在咫尺，却不可及，比山中其他禽鸟大多了。它立足南粤，面朝湘南宜章县，不鸣则罢，一鸣惊两省。传说这是八仙中吕洞宾带来的一只活鸡化身，神仙云游，健忘于斯，待想起，已与寰宇融合，自成一仙，真是天界三日，凡间三年，由此成为粤湘两省交界显著的标志物。

　　这只具备“文、武、勇、仁、信”五德的石鸡经年昼夜与四下乡民相伴，它的存在无疑是传奇的，吉祥的。每当旭日东升，它身披金彩，威风凛凛，引领鸡鸣此起彼伏，召唤勤奋的人们出门劳作，因而是致富愿景的“图腾”，谓之金鸡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