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下是黎寨,村外有椰林,椰林外一大块农田,稻子收割完毕了,黄牛三五成群,悠閒地吃着绿草,一群白鹭点缀一旁,环伺左右不去。人近了,牛畏生,慢慢后退避开,白鹭四散空中,像惊弓之鸟,逃一般飞向远空。
黎人乡野图也古典也幽静,想起韩滉的画境,是五头牛,形象不一,姿态各异,或行或立,或俯首或昂头。或许是唐风,那些牛大多肥硕、健壮,不像黎家的牛大小不同,高矮不同,胖瘦不同,毛色不同。自然比画作还更好看,好看在自然上。巧夺天工,谈何容易,毕竟人力有限。或许近来古画看得多了,更向往风吹草木。纸本布本水墨丹青,看得见模样形状,闻不见瓜果飘香。
见过几幅黎家存世风俗画,《琼黎风俗图》《琼黎一览图》,画上常有牛的身影,械斗、踩田、运输……
往昔风俗,黎族以畜养牛的多少计算贫富,无牛者为贫民,有牛的则是殷实人家。豪奢的富户,养了数十头乃至数百头牛,黎人尊称他是大家当。
琼黎风俗与故家不同,也与中原、齐鲁、吴楚等地不同。《踩田图》中不见惯有的铁犁,三只踩田的牛和一名正在播种的黎人,更有题跋道:
黎中播种,以得雨为候,雨足则纵牛群踏,俟其水土交融即布种粒……
《琼黎一览图》中踩田的牛多了,人也多了,或许黎家水田泥土细腻,不必使用犁、耙、秧铲。也有黎人铁犁牛耕,并不去踩田的。
踩田也好,犁田也罢,非牛力不可为也。旧年黎族人远行,还将牛当坐骑。唐人《岭表录异》说琼州不产马,人出远门大多骑黄牛。顽童时,我也骑过牛。牛步履悠游,不能疾速,安步当车而已。
黎族人以牛为重,牛被当作聘礼以安定乾坤,乃求百年好合。想像那黎家男子,牵着一头牛或者几头牛,身后几人背着米酒、槟榔、贝壳之类,走在村路上,戴草帽的农人挥锄劳作的身影倒影在水里,风景与光照亦添了喜气与吉祥。
黎村的习俗每年三月或七月或十月,选一天为“牛酒日”,村民聚集一起,举行“招福”仪式。男女老少云集亩头家里,跳招福舞、黎家乐,敲锣打鼓,通宵达旦。亩头者,主事播种、插秧、放牛上山、尝新和收割等仪式的人。该职为兄长传弟、父子承袭。
牛酒日这天,人给牛喝酒,以示祝愿,并且为耕牛修牛栏。
在乐东,见到一大幅黑色剪纸,图说牛酒日之事:有人牵牛,有人餵酒,有人挑担,有人跳舞,众生欢喜。有人醉了,有牛醉了,据说牛酒日后,有牛大醉,卧倒安睡了一天一夜。
牛耕地犁田,劳苦一年,黎民之心藏着关怀藏着大爱,与牛共舞,与牛共醉。人生难得几回醉,牛生更怕醉不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