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天，我总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在同一节港铁车厢遇到他。不管有多少空位，他总站在车厢门口。“下一站，西营盘”，车门打开，他会在鱼贯而入的人流中，找到她，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三十岁上下，香奈儿的味道恰到好处，颀长的身材曼妙出一种知性的美。

　　我注意到他们，是在春天裏。那是个乍暖还寒的早春，女人手裏拎了一个很不职业的手提袋。她拿出一条灰色的羊绒围巾，亲手给他戴好。他显然很意外，脸上忽地绯红，然后优雅地向女人报以感激的微笑。我为自己能在港铁车厢这小小的空间裏捕捉到如此温馨的场景而暗自庆幸。当列车温暖地驰向下一站时，我暗暗地猜测：他们是互有好感的同事？抑或是刚刚开始相处的恋人？女人的细心，男人的矜持，还有那体贴的围巾，我一下子感到春天的来临是多麼美好。他应该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比女人略大一些。因为他的西装，总是那麼妥帖绅士，绝不新潮，但穿在身上，显出职场男人的稳重和成熟。夏天的时候，他和女人之间的动作已然亲昵了一些，比如，他偶尔会在人不多的时刻，悄悄地用手指穿过她的长髮。女人也会在车厢比较拥挤或是列车急停之时，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腰，而不再是拽他的衣袖或是手指。我也渐渐地从他们隻言片语的对话中，“八卦”地知道他们在同一家大公司裏做事。我知道那家公司，以严禁办公室恋情闻名港岛。

　　秋天来了，车厢裏的风景依旧温暖如春、热烈如夏，我既为他们幸福又暗暗地替他们着急。

　　入冬了。小雪那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从香港大学站入闸，而是一大早去了上一站坚尼地城的朋友家取东西。从朋友家出来，我看见他的背影出现在电车道上，旁边是抱着孩子的女人。他和她牵着手，大方怡然地向港铁站走去。他吻别了她和孩子，进站。

　　2车厢，5号门，这是我和他都熟悉的上车位。下一站，他站到车门边；下一站，女人优雅地出现。上一站和下一站，哪个才是冬天，或许永远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