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突然梦到母亲的同族叔公（小孩子称他为三公公），清楚看到他的国字脸，他坐在竹椅上用力地敲打着鞋底，嘴唇紧紧地闭着……

　　三公公住在我家隔壁，他的两个哥哥分别睡楼下两间房，他则睡在阁楼上。 　　从我记事起，只见过二公公的太太和女儿几次，她们偶尔会从上海回来住几天，而大公公已丧偶，有时会去上海看望三个儿子的家庭，三公公无妻无儿女，在这个没有女人孩子的大屋中，他既不像二公公那样会看风水、会写对联、会侍弄花草，广受族人尊崇，也不像大公公，一人吃饭也那麼讲究，脾性又好，常在人前温声细语地夸儿子。在我十岁离开家乡前，我从未听过三公公开口说话。

　　三公公是鞋匠，在镇上有间店舖，他白天总是坐在店裏做鞋，我们小孩子在街上玩耍时，他任由我们在他的舖裏跑出跑进，从未阻止过。我后来知道，三公公其实不是哑巴，他习惯於以动作来表达意向，比如，他打了一个嗝，那是要去厕所了；他没打嗝却站起来走动，那是不耐烦了，不想听顾客囉嗦；他拉动一块门板，那是要赶客了，要回家了……他的动作也是语言，不过可理解为是一种暗语，镇上的大人小孩都明白的。三公公为何如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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