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遇见一位朋友,他对收藏宋代至清初三朝的名家水墨画特别有兴趣;曾特意往东瀛,不惜重金购得一幅“南宋禅画大师牧溪”的代表作,视为至宝,辄展示人前,炫耀不已。可惜,后来经博物院好几位书画鉴别专家细辨,证实是东瀛作伪者临仿的贋品。据知,牧溪(谿)是四川人,本姓李,出家后法名为“法常”,享寿约六十多岁,生平事迹,鲜有记载。历来不少画史和画册也忽视了这位大师;留存国内的真蹟如凤毛麟角,仅有一部分作品。十三世纪中叶时被东瀛派遣来华学习佛法的圣一国师带走(因与法常同是径山寺无准禅师的弟子),包括著名的《观音》、《猿》和《鹤》三连轴(缉本“三反帐”,水墨淡彩);其后珍藏东京大德寺内,日本人竟然称为“国宝”!分明是中国画家创作的罕品,日本人据为己有,还敢奉作“国”宝,真是讽刺和荒谬。另有日本学者夸夸其言,厚颜指是“日本重要的文化遗产”!十四五世纪室町时代,日人不但在中国各处蒐罗中国名家禅画,还把其风格作为日本水墨画模仿的对象。日人仿牧溪的画,古今皆多,贋品充斥。
正如明末清初有“神笔”之称的书法家王铎,不少行草真蹟上世纪时为日人攫走,奉为“东瀛书道的典範”,此后争相临仿,使到处伪品氾滥。只慕名气又深恐错过机会的收藏者,最易受骗。
日人自古以来笼统地把牧溪作品归入“禅画”,实难以窥其堂奥,更不能感悟和领略其艺术境界。牧溪基本上是以十分生动率真的写生造形手法,顺其自然的简约笔墨,流露自我心中直觉的感受;下笔和皴染快速,好像并无法则,但笔墨所到处无一不是法。并非如日人解说“是运用神秘的形而上语言”,而只是中国水墨画的写意,以对比较强的构图和自然的意象,展示他内心一片宁谧静穆的无边世界。纵使他活用董源与巨然的“披麻皴”,以及近於梁楷泼墨的洒脱手法,但自尔成局,别具意境。例如附图著名的《渔邨夕照》图(《潇湘八景》残卷局部),写江南山水,烟岚轻漫,气象浑茫,辽敻幽邃,光影交错,意境虚和萧散,使人感到万古空濛,“天籁发中静”,与大自然为一,物我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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