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是我喜欢的一个美学意象。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三个。第一个自然是刘长卿的那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幼时从课本中背诵时,虽尚品味不出清冷萧索,但很切合北方冬天那种大雪覆地的苍茫之感,佩服作者摹画得真是生动。
第二个是吴祖光的剧作《风雪夜归人》。但二十多年前首先接触到的却是改编的同名电视剧,由内地演员黄磊、剧雪分别担任男女主角莲生、玉春。两人很具文青气质,当时又都只有二十几岁,真乃一对璧人。但纯美的爱情终被社会的权势、欲望、醜恶所吞噬,一人倒卧风雪夜,一人不知所终。后来在北京看过话剧,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由於篇幅优势,总觉得电视剧刻画得更加细腻。
第三个是一篇散文,已记不起作者,但文中有句话却始终铭记脑海,大意是:对於风雪夜归人来说,当房门打开,屋裏的灯光与屋外的风雪相遇的那一刹那,就是“家”的最高境界。
年龄越大,阅历增长,对於这句话的感受越深。的确,对於漂泊在外的人在说,房门透出的第一缕灯光,足以融化掉所有寒冷、疲惫、恐惧。这是归来人一路奔波的终点,家裏人放下期盼担忧的落点,所有人亲情融会的沸点。为什麼路途再遥远,生活再艰难,疫情再繁琐,许多人仍义无反顾地回家过年,就是因为那份刻在心头的“归”的执著。每个家族“归”的写法都不一样,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专属徽记。
“风雪夜归人”的“归”,不是“带月荷锄归”的悠閒,不是“曾照彩云归”的缠绵,也不是“走马渔阳归”的豪气。它壮烈而又平凡,寒冷而又热切。只因,风雪的那头,有人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