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学者José van Dijck等人提出,平台已经成为人们生活的基础设施,深度渗透到社会方方面面。我们进入了一个“平台社会”。此言确矣。当我说“平台”时,眼前不自禁地展开一块大白地,平坦、方正,无边无际向四周延伸,任人自由活动。然而我明白,如今最大的平台是互联网,这个“平台”是虚拟的又最真实的,它并不像“平台”这个词所暗示的那样中立、无害,相反,这是一片看似无拘无束却又规则密布的所在。
人是生而自由的,却无往不在平台之中。拿工作来说吧。这几年,身边的“自僱者”越来越多。其实,自僱不是新事物。多少年来,引车贩浆的小生意人,热天卖冰棍,冷天烤红薯,在春夏秋冬的流转中,独自蹚过生活的苦乐。活得辛劳,却令人向往,因为许诺了一份自在和自由。做自己的老板,不受朝九晚五的打卡约束,不必按照办公室法则穿衣打扮,自动隔绝那些应酬的话术和假笑,命在我手,多么畅快。
就此而言,如今的“自僱者”其实不如以前,因为很难离开平台这个隐形“雇主”。做个外卖骑手,要从外卖平台接单,按平台规则办事,甚至被困在平台化的时间里。当个自由撰稿人,免不了和用稿平台打交道,比如根据知识付费APP的模板,撰写“课程稿”“拆书稿”,有时写的并非自己本意,甚或曲解了书的原意。
这大半不是因为平台有多么“邪恶”,而是因为,人们已习惯于在平台上完成从买菜、聊天的生活琐事和成家立业的人生大事,也乐于通过平台发出和完成各种需求。
有的时候,我们搞不清这些需求真的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平台或软或硬地塞给我们的。或者说,究竟是我们通过平台表达了需求,还是平台借我们之口发出了需求。
自打从树上下来,人类不停息地寻找着宜居的水土。而现在,我们需要找到或建设适宜栖息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