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位老教授去世后,藏书无处安放,在网上激起讨论。我的师友中以读书过活的不少,不免心有戚戚焉。说实话,这几年我买书越来越少,不是不爱读,而是蜗居无处放。新书买到手,读过一遍,大都转手卖入旧书网站,或直接送人了事。即便如此,从上大学开始一本一本攒起来的书,数量还是不少。新入手的书,捨了也就捨了。陪我几十年的“老书”,每欲打包处理,反而下不去手。很多年前,友人就指着我那些高高低低堆在一起的书说,迟早进造纸厂。上海老教授事件,让我相信,他说的正是书的宿命。
私家藏书,作为社会性事业,大抵已消亡了。这话听来悲凉,却是事实。现代不乏富家大户,亦有急公好书之人,却鲜见如古人那般自建藏书楼的。与公共图书馆相比,任你收罗再广,也难在量上抗衡。加上电子阅读之发展,大规模收藏纸质书,实无必要。既然无力求“全”,搜“珍”便显得更重要。但以此为目标的收藏,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宝”,与藏书真义多少有偏移。
故而我以为,今日谈私人藏书,重点在保存趣味与情感。我那些舍不得转手的书,大体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作者题赠于我的。秀才人情纸半张,书是文人间最合适的伴手礼,也最宜收藏。第二类是我阅读时顺手写了批注心得的。只言片语仿佛插在命运这本大书里的书签,一翻开,瞬间便到了那个本以为忘却了的人生角落。第三类是在特殊的场合与时间所得的,存着一点不愿忘了的纪念。概言之,这些书都能唤起某些回忆,雪泥鸿爪,牵人心绪,好像显微镜下观察标本时做记号用的龙胆紫,清晰标示着人生中的来来往往。
上海老教授的书里,以上三类书想必是不会少的,谈到对这笔藏书的救助,它们也是最值得关注的。希望学术或公益机构仗义出手,使其避免被化作纸浆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