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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囉,雅加达

2019-06-16 08:35:56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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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雅加达人口密集、发展迅速

  哈囉,雅加达!每一次来,都触动我第二故乡的乡愁!

  密集如蜜蜂族群的摩托车阵、大街两旁数不清的大摊小档、如大肠严重堵塞的凝止不动的可怕车流……组成了印尼首都雅加达特殊的城市风景,也成了不少旅遊到此的旅客的共同记忆。\东 瑞

  每年有事没事,都要到雅加达一次,於是,这样的都市风景也就看惯了。

  车水马龙无阻人间温情

  是的,来了多次了,慢慢习惯了塞车,比如,在上下班车流的高峰期乘车赴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往往因为塞车而拖延到一个小时甚至一个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不需要大惊小怪。塞车的当儿,有时就会注意两边车窗外那些在烈日底下谋生的人们:那些卖报纸、卖矿泉水、卖香烟的男小贩会肆无忌惮地一窝蜂出动,穿过车子与车子之间的缝隙,向你推销他单调的商品。一些当地妇女,会头顶箩筐,走到车窗前,问你要不要吃她製作的私家糕点?时间足够,还会从容地交易。最惊人的发现是:车子如老牛拉破车在车阵中慢慢爬动的时候,看看那些摩托车阵,你会看到比杂技表演还精彩的一幕幕:一辆小小的摩托车,前前后后竟然载上了一家大小四口人!有五六岁的孩子,被夹在两个大人之间,成了三文治间的那片馅。驾车的有男有女,为了遮挡烈日和逆风,都穿得密密实实,酷热如火般晒下来,那种闷热想一想都可以想像得到。

  车子行走在哈奄乌禄和卡渣马达两条大街上,中间过去夹着一条芝里翁河。少年时代,我住在阿拉伯人群居的地区,在大芒果街就读巴城中学初中,就经常骑踏自行车,沿着加渣马答大街奔驰,和电车赛跑,转过两街间的大桥往学校飞赶。如今如果沿着这两条大街遊车河,就会看到新旧建筑物掺杂着,现代化的、富丽堂皇、高入云霄的酒店和荷兰时代遗留下来的欧式建筑物共存并立,相映成趣。在其他地区,贫民区的简陋和肮髒、和高尚住宅区形成了鲜明尖锐的对照。如果在多年前,还会看到曾经被焚烧的建筑物的黑黑遗骸,不相称地夹杂在其中,彷彿成了一位见证者,见证过这个城市曾经有过的耻辱。那不堪的记忆中,我自己也没想到为什麼居然那样大胆,在治安不稳时就敢於来到雅加达和万隆,当时现任印华作协主席的袁霓接送我,去万隆时送我到火车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乘火车到万隆,外表假装平静镇定,内心惊恐不停,现任万隆分会主席的作家高鹰在万隆火车站接我。大家都对我挺担心的,现在回想起来,不禁也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到过许多城市,雅加达给我最複杂的感受。在这裏,我的少年时代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因为一种无法阻止的浪潮,一种无法不来的转变,居住生活了七年的雅加达,最终要无奈地挥手作别。而今,阔别了几乎三十年又归来,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爬上心头。记得九十年代,有次我单枪匹马到雅加达,袁霓为了配合我的“怀旧”之行,载我到一家著名的卖雪糕的老字号吃雪糕,然后问我要不要到你老家看看?我说不要不要,没有了父母的家算什麼家?没有了亲人声音的家还算家吗?何况老屋易主,人事全非,最怕触景生情、心头流血啊。记得那晚夜色淒迷,微风轻拂,街道朦胧,汽车在静静的夜街上慢行,几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掠过眼前,令我眼睛发热,心儿低回盘旋在岁月的伤心处,彷彿听到了遥远的地球角落童年的呼唤。魂儿飘荡无所寄。回港,我写了《故地》《老家》两篇小小说,前一篇说的是一个遊子,在地球上遊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出生地,在他故园的一条河流裏疲倦地长眠了。

  “红顶酒店”忆起印尼味道

  每一次来到雅加达,都习惯了住在市区闹中有静的一家名叫“红顶酒店”(或“红帽子酒店”)的酒店。住新不如住旧,住生不如住熟,由於住的次数多了,就不轻易再换酒店。这儿开门的、搬行李的甚至柜枱办理入住手续的,早晨自助餐厅的女服务员、大堂卖蛋糕麵包的小卖部男女售货员都熟悉我们了。平时瑞芬一张笑脸,喜欢与这些在底层大工的打招呼,他们都喜欢上我们,需要他们帮忙时都很容易。一大堆文友知道我们住在“红帽子酒店”,都不需要问地址,找我们就如到我们固定的家。这家酒店也确实方便,附近超市、食肆、各类餐厅、美食摊档大牌档密集,尤其是到了夜晚,简直成了一个小雅加达的缩影。走出酒店往左拐,就是汽油灯和电灯交错的大牌档世界。那些摊档灯将平时街灯不亮的街道照得通明,而大牌档大多数用写满美食印尼文名称的帆布围住,也方便将灰尘飞扬的马路与大牌档隔开。如果略懂印尼文拼音,读读这些菜肴名称,不禁哑然失笑。那些大都是根据闽南发音拼写的。比如“芙蓉蟹”,他们写“FU YONG HAI”,“肉丸”,他们写“BA WAN”等等。有一档专门卖“鹹菜排骨汤”和“沙嗲”(烤肉串)的,几乎晚晚爆棚。我们每次来雅加达都会来光顾。鹹菜煮得很烂,排骨也很爽口。沙嗲每人十串不算多,每串的肉切得比较小,蘸的不是花生酱而是红糖,和醃青瓜、葱头、辣椒一起吃,确有一番风味。当然,遇到夜裏小贩出动,有时也吃得不太安宁。有时是两个男子走来,一个弹结他,一个唱,有时甚至乐器都不需要了,另一个用拍手为他的夥伴助兴;有时是推销玩具、推销画报报纸的、卖香烟、唱碟的……然而被打赏和成交的总是很少,原因是他们消息灵通,万一一个获得打赏,其他做小营生的会很快赶来。这条食街,也有的摊档卖中菜,卖粥……还有小推车的,卖的是放上牛油、花生的甜糕“月光光”,也有卖以肉碎做馅的鹹印度薄饼的,就在推车上面现场製作,通常买者都是打包回家。不喜欢街旁小食的话,可以到中菜餐厅,莆田餐厅,LAGUNA印尼餐馆,稍微贵点,也低过香港的酒楼。最值得一提的是,酒店的斜对面有一家“LUNPIA JAKARTA”(雅加达春卷)远近闻名。春卷分炸的和不炸的两款,馅料丰富不欺场,物美价廉,做得非常好吃,许多华人老远闻风而来,打包带走。呵呵,来雅加达数十次的我们,只要一遇文友们“排着队”请我们的空档,就会美滋滋地在这裏吃一餐。出遊到一个城市,睡觉之外,食和行方便就全部OK了,而食得方便,剩下的只是一个“行”。

  我们是大路盲,幸亏有同父异母的弟弟派车供我们使唤,司机是友族印尼人,有地址给他,就不愁达不到我们要去的地方。纵然是没有车,文友多,都肯帮忙。朋友轮着请吃饭,确实如此,我们人还没抵达,头几天的饭局就定了下来,排得满满。最舒心的是,请吃饭还包接送。感激文友们的热情,数年来他们就一直待我们如故人和亲人,也许喜欢瑞芬那张带传染性的灿烂笑脸?也许暗暗地慰劳着曾经在这二十几年沧桑岁月为他们各种文集、个人集写过近百篇序的东瑞?也可能我们本来就是与他们同一片土地的一对龙凤胎?假如大时代没有将我们的命运改变的话?

  哈囉,雅加达!每一次来,越发觉得,真的,有一部车可供使唤或者有推心置腹的文友的车载你,那是和没有车完全不同的。雅加达没有地铁,交通没有现代化大都市香港那样繁忙发达。在美国加拿大,地大人少,城市与城市之间距离非常远,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私家车。在雅加达,人口超过一千万,人口密集,常常塞车,摩天大厦背后那一大片纵横交错的田野阡陌般的里弄小巷,多得数不清,没有识途老马般的老司机,还真不容易找到你要拜访的朋友居所。有车想到哪裏都行,可以到廉价商场,选购具有浓郁当地特色的蜡染峇迪衣服,从廉价的睡衣到比较昂贵的对花男女服都有,或者时间正巧,到历史悠久的唐人街班芝兰,嗅一嗅比神州味道还浓的新春气息,或者到新建的装饰得美轮美奂的酒店餐厅,一尝超大碗牛尾汤,体验一下什麼是正宗的印尼美食风味。有车,真是好,可以任选各类专业博物馆到处去参观,了解一下在印尼土特产中佔据举足轻重地位的咖啡的生产过程,或者了解一下某种牌子香烟的悠久历史,或者回到荷兰时代的巴达维亚街道走一走。当然,最兴奋的恐怕是到缩影公园去,进到客家博物馆慢慢看,那相当於阅读一部生动的、立体的、文图并茂的印尼客家人历史大书,了解他们从明清时代落番到印尼、如何扎根立足、如何打拚天下以致开枝散叶、为当地经济的繁荣立下丰功伟绩的事迹。有了车,还可以选不太塞车的星期六上到避暑胜地本哲山,体验一下炎夏裏的凉凉秋季,如果喜欢,不妨在气派宏大、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诗路妮酒店住上一夜,你会感觉到避暑不必去什麼地中海,这裏和峇里,也很够小资情调的。

  哈囉,雅加达!与我割不断情缘的城市!哪怕贫富悬殊、存在着种种不足甚至醜陋,却是因为我们在此生活过,彷彿我们的根的一部分还遗留在这裏,魂儿都情不自禁地常常来此飘荡。一大批文友是那麼可爱,一人有病,全来关怀;海啸地震,很快就下乡赈灾,送米送暖。而数不清的活动,诸如书画展、社团就职典礼、金婚喜庆、新书发布、读书会、国际华文文学研讨会、讲座……说到讲座,我也不时被邀请,多数有备而来,也有即兴的,乘我旅遊顺便举行的,我也接受不辞,比如二○一八年五月一日在印华作协会所讲的《小小说是一门文字艺术》,居然一下子也来了六七十位文友。说起文友,那一串长长的逝者文友名字令人油然忧愁哀伤,然而看到勇夺“金雀杯”的那一批批成长起来的青少年又是多麼令人振奋,正如古老的雅加达和新生代雅加达的交替,正是一种自然规律吧!

  哈囉,雅加达!我这一生裏注定离去又会重来的城市。

(文中小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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