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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寂寞女儿心\作家、资深传媒人 秦岭

2021-06-13 04:23:54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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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爱玲写《小团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二○○九年四月)时虽已经老了,依旧陷溺在年少、年轻时的创痛裏,无法抚平伤痕。看的过程,内心很挣扎:将它当自传还是小说?很快,我就不由分说地变成了索隐派──在字裏行间跟踪、窥视,并不停地与她以前的自述性文字以及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对照。当然,无论我如何东嗅西闻,也难以真正重返他们笔下的往昔并抵达“现场”了。

  读着读着,渐渐心痛,不由自主用长辈看孩子的眼光看女主角九莉:感情缺失、家庭环境巨变带给她的委屈和淒伤、自卑和焦灼,竟比我们想像中深痛十倍。就连她的笨拙、拘谨、生活低能等等,从前张爱玲自嘲似地讲出来,好像是文字的机俏顽皮,却原来那些尴尬难堪都是真的。年轻而枯寂的心,也期待着爱情。她正在暗忖:二十二岁了,写爱情小说,却没有谈过恋爱,读者知道了,不好的。胡兰成就来了,不幸这段感情又破絮沾泥:“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着,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

  张爱玲终其一生,都在咀嚼那段短暂婚姻的点点滴滴。胡兰成曾说张爱玲能够破坏佳话,所以写得好小说。很多人觉得,《小团圆》这麼写,也是“破坏佳话”的大手笔──在她,并非对胡兰成余情未了,只是因为,胡兰成曾经给过她钱,她如今不过是还钱而已。

  我以为,“钱”这个细节之所以耐人寻味,就在於胡兰成当时曾说:“经济上我保护你好吗?”张爱玲固然需要钱:母亲供她念书已属不易,学费之外她尽力省俭,所以一向拮据;自己靠写作谋生后,儘管作品畅销,但版税收入毕竟有限,又害怕高产了写滥,还计劃着还母亲的钱。

  然而,他们短暂的婚姻从来不正常,要麼残缺,要麼地下,所以她比钱更为欠缺的,是寻常夫妻居家过日子的世俗模式。胡兰成拿钱回来给她,张爱玲表面上调侃为他这是资助作家,心底享受到的,其实是男人在养家餬口的意味、丈夫顾怜爱惜妻子的家常式甜蜜。所以,她要坦然地用“自家的”(包括丈夫给的)钱去还给母亲(外人)。一旦感情断绝,胡兰成也成为外人,钱自然要还给他,从此两不相欠。

  张爱玲说过:“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迴,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麼东西在。”这些琐细的、複杂的回味,也算那点曾经在过的“什麼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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