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网

大公报电子版
首页 > 专题 > 神州大地 > 正文

在沪港人 | 陈定远:沪上逐梦的“上交”大管首席

2022-11-07 10:38:26大公网 作者:张帆
字号
放大
标准
分享

三十岁不到,陈定远已经是上海交响乐团的大管首席

  “我们很老,我们也很年轻。”这是上海交响乐团成立140周年之际,发出的“青春宣言”。的确,这支亚洲地区历史最悠久的交响乐团,正吸引着越来越多年轻力量加盟,并逐渐挑起大梁。来自香港的陈定远就是其中之一。这位获得过香港电台“乐坛新秀”称号的青年艺术家,24岁考入上交,任大管声部首席。(注:大管Bassoon,香港称巴松管)

  与上交一起走过的日子,追求更好的脚步从未停歇,扎根上海的决心还愈发坚定。“上海是一座对学习艺术的人极其友好的城市。在这里,可以接触到多姿多彩的音乐和艺术类型,激发无限可能。”

  启蒙:彷如魔法师的门徒

  和陈定远的采访约在被上海人昵称为“馄饨皮”的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馄饨是上海传统小吃,音乐厅的这个小名由近万名网友投票选出,当年被视为交响乐在上海越发亲民和青春的信号。如今,这里已经成为陈定远的精神家园。

  未到而立之年,这位港青比同龄人多了几分老成,彷如巴洛克时期的音乐,严谨、典雅。聊起挚爱的大管,神采又带上了浪漫主义,口罩上方明澈的眼眸中,还闪现出些许俏皮,一如迪士尼动画《幻想曲》中那个戴着魔法帽的米奇——这,正是引他入门的角色。

在上海也曾有“他乡遇故知”的感动,香港爱乐总监梵志登来上海演出,陈定远的表现受到大师的嘉奖

  5岁开始学钢琴,9岁第一次接触大管,陈定远“一下子被吸引了!”学习了一两周后,已经能吹奏学过的钢琴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完全倾心,是那次跟随校乐团参赛。老师选取了迪士尼动画《幻想曲》中的一个片段,现在看来,就是他的真实写照:魔法师的学徒米奇,戴上魔法师的帽子让扫帚活了起来,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故事的配乐中大段的大管独奏,衬托着米奇和扫帚的活泼,让他心神激荡:“第一次发现我还可以担当这么重要的角色!”

  就这样,“着了魔”的陈定远背起大管,坚定地踏上追随缪斯女神之路。

  入职:看得更远的地方

  严格说来,上海交响乐团是陈定远学校毕业后的第一份工。此前,他先后在香港拔萃男书院、香港演艺学院和德国柏林艺术大学接受了系统正规的艺术教育。从学生时代起,他就参与各种现场演出,18岁时曾担任香港小交响乐团客席首席。如今,还兼任香港“巴松馆”主席,召集一批年轻大管学习者定期演出、交流。

  上海交响乐团的国际化舞台,让陈定远能在这里学到比欧洲更多,这是他入职不久,就参与知名小提琴家齐默尔曼(左)的音乐会,演出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陈定远说,对上交并不陌生。疫情前,同为国际文化大都市的沪港,文化艺术交流互动频繁。他在学生时期就经常看上交的演出。所以,在德国时看到上交的招考信息就毫不犹豫报名了。当“沪漂”正式开启,亦没有特别不适应。“感觉上海在很多地方与香港很像。”时间久了,学会了使用移动支付等,生活还更方便点。更为重要的是,在热爱的专业上,上交正如他所愿,“让自己变得更丰富。”

  陈定远直言,上交让他看得更多,走得更远。入团两年,就赶上2019年上交140周年,世界巡演更踏遍世界各主要音乐艺术节:逍遥、琉森、格拉芬内格……这,是多少音乐学子梦寐以求的。他还发现,上海有实力“走出去”,也舍得“请进来”。在欧洲深造期间,即使“近水楼台”,也很难和诸如柏林爱乐、北德广播的演奏家近距离学习。而现在,每每在不经意间,大师就出现在上交音乐厅的后台,与他侃侃而谈。

  特别难忘刚进团没多久,参与了余隆总监指挥的小提琴大师齐默尔曼音乐会,演出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这部被誉为“小提琴协奏曲之王”的作品,有不少需要大管单独呼应的部分。特别在第二和第三乐章,或要与小提琴一起演奏,或是由大管表现主题,小提琴演奏副乐,加上贯穿始终的和声,对演奏者要求极高。尽管花了很多时间去准备,但陈定远直到演出前仍然放心不下。下半场开始前,他还在热身,主角齐默尔曼却主动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已经不能再好了”。

  “这对还在新工作环境不断磨合的我来说是很大的肯定。”

  难忘:“乡亲”给他最高褒奖

  大管在乐团中地位几何?有哪些名曲?在与陈定远见面之前,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心头。交流到热烈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原来,这件乐器是多变的。比如,同样是开场,在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中是低音,到了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中,则表现出音域极高的旋律。风格上,从“魔法师学徒”的活泼、《波莱罗》的优雅,直至肖斯塔科维奇的激昂,都能驾驭。

陈定远目前还担任上海乐队学院教师,这是他在授课中(右)

  多年来,陈定远始终保持着从中学时期就养成的严苛习惯。他坦言,自己有点“强迫症”,吹一次好的还不够,起码连续100遍没问题才能安心。如果时间允许,1000遍 也愿意。每逢演出,要提前2到3周开始准备,从挑选哨片到对比不同录音版本。重要的独奏部分,会提前模拟自己上台的每一个步骤,“包括调音时吹哪几个音,什么时候泡哨片,吹奏的那一刻哨片的湿度情况等等。”哨片(香港也称“簧片”),是取材于芦苇的一种发声部件,需要演奏家自己手工制作,还要定期更换,甚至不同的乐曲和演出,需要的哨片也不同。

  练习、听音、排练,以及,打理哨片,周而复始,外人看来很枯燥。但,上海的舞台由此变得丰富,陈定远自己也乐在其中。他还兴奋地忆起2019年,香港爱乐总监梵志登来沪的那场演出,曲目就是那部难度极高的《春之祭》,引子部分以独奏大管在高音区吹出婉约的东欧民间曲调,表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面对这位“乡亲”,陈定远坦言,更多是压力。“当第一次排练,我吹完那一段独奏后,他特别给了我掌声,我觉得这些压力和努力都是值得的。”更难得的是,在正式演出谢幕时,来自家乡的指挥还特别点名向“大管”致谢,全场掌声响起。

  这,是对演奏家的最高褒奖。

  进阶:参与教学后启来者

  对于陈定远来说,大管的魅力在于三个截然不同角色:除了传统的独奏,还可以是整个乐队中坚如磐石的伴奏基底或其他声部独奏时甘当绿叶的衬托。他说,在演出中,很享受和其他声部配合的过程。“去了解不同乐器的个性,并搭配着让他们的独奏更出彩,是一件令人着迷的事情。”

  陈定远(中)是上海交响乐团大力培养的年轻力量之一,作为上交首席木管五重奏的一员,日前他参加2022上海夏季音乐节。在接下来的2022-23音乐季,他还将有更多重要演出

  这份甘于“成就别人”的气度和擅长配合的能力,也与他现在任教的上海乐队学院(SOA)不谋而合。

  十多年前,以余隆为代表的国内音乐界有识之士,就认识到一个紧迫的问题:国内古典音乐事业高速发展,但与观众需求相适应的职业人才队伍仍存在很大缺口。音乐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不少,限于演出机会不多,专业指导不够,初出茅庐的他们很难在短时间满足职业院团的要求。如果一直从国外招聘骨干演员,肯定非长久之计。

  在上海交响乐团、纽约爱乐乐团和上海音乐学院携手努力下,SOA应运而生。学院最吸引人的教学特色之一,就是上交和纽约爱乐的首席演员都要走进课堂教学。由此,作为上交首席的陈定远入选教师团队。他笑言,还很羡慕学生们。因为不出国门就能向世界各地的大师学习。近年来,柏林爱乐、北德广播易北爱乐、新加坡交响乐团、香港管弦乐团等名团的大师也不断加入。学生们还有机会走进其中一些名团实习,更深层次了解不同乐团传承的声音,指挥的不同处理方式。“有时候自己都很想去上课!”

  当然,对待教学,陈定远同样一丝不苟。即便遇到学生与自己年龄相仿,也不妨碍他做一个严师。他始终认为,演奏的修炼没有任何捷径,必须边学边思考,并把课堂里、舞台上的每一种演奏法都吃透。另一方面,他也牢记着柏林艺术大学导师的话,学生不应做任何人的“翻版”。“像海绵一样,以最大的包容度尝试老师们说的所有方法,最后归纳出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方法。”

  短短三年的教学生涯,陈定远培养的学生已经考取多个职业乐团。SOA还启发了他,希望能为音乐教育做更多。他说,自己一路走来,得到了很多师长前辈的帮助。“他们把自己经历告诉我,让我可以少走一点冤枉路。”所以,展望未来,非常希望用自己的经历和经验启迪更多后来者。

  扎根: 梦想就在离家最近处

  显然,疫情的冲击并不妨碍陈定远在上海的忙碌与充实。线下演出暂停,线上各种教育推广活动还在继续,面向香港的教学和排演也从未停止。不多的休息时间里,他还会陪喜欢喝咖啡的朋友到访不同的咖啡厅,享受宁静的时光。或只是到处走走,品味这座城市的人文风貌。

陈定远(右上角手捧大管)参与上海交响乐团2022-23音乐季开幕演出

  他说,此前每次回港,都会向学弟学妹们推荐上海,专业上的,生活上的,总有说不完的心得。因此,也乐见更多香港青年艺术家能来到内地发展。未来,也希望能推动两地音乐人更多交流,演绎出更美乐章。

  “放胆去接触不同东西,多多吸收、聆听、提问、归纳,然后勇敢往你的方向走。不要害怕改变……进步的路可能有高潮低谷,但是要记得你是为了往更好的自己而走!”

  采访接近尾声已是中午,陈定远还不急着离开:“我还想再去练一会儿。”此刻,他的眼神里又多了些许振奋,让人不由联想到那首港人都熟悉的粤语老歌:“同处海角天边,携手踏平崎岖,我哋大家,用艰辛努力写下那,不朽香江名句……”

  这一曲,用大管吹奏,一定也很动听。

责任编辑:李孟展

点击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