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在太平山顶可以欣赏到香港的璀璨夜景。\资料图片

　　香港曾一度堕入黑暗，今又守得云开见月明。在这座世界瞩目的城市经历命运转角的时刻，我亲身见证，我身体力行；没有逃离，我自己的工作、生活、所思所想也随之蜕变。

　　这个盛夏来临，当捧着我的三十万字新译作《乡关何处在》时，我的港漂生活就整整满五年了！我总是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会无怨无悔吗？

　　结束了多年与人合租的岁月，我在旺角开始独处生活。此时，第一个要兑现的愿望就是把家人接过来住上一阵子。只是没想到，母亲这一来，正好赶上二○一九年的夏天，赶上那一年的旺角。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黑衣人夹道站满在路两旁。怎么办，硬着头皮，“穿肠而过”。我提醒自己不要表现出什么异样，每一步走得谨慎。无奈的是，那条路又“黑”又长，我屏息走过，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每日放工回家前的恐惧，是当时心头挥散不去的阴影。

　　旺角是打砸抢的集中阵地，每一晚都猜不准下一栋起火的楼宇离自己家有多远；直到我和母亲吃晚饭的时间，也开始有人“报时”──每晚七点，楼下准时传来喊口号的嚎叫。窗户几乎不再打开，外面的声浪震耳欲聋；电视不再关机，可随时接收街角事发的动态；希望能就此在时局中，对自身的命运多一分掌控。

　　一夜，凌晨两点，我被电视声响吵醒。荧幕上，警务处的女官员又在例行通报当晚示威游行情况。我看了眼妈妈，她似乎也被惊醒了。在这样的时局中，许多与我一样的“港漂”，就此与香港诀别。但我的母亲，除了叮嘱“小心”外，什么也没说。她害怕，但不迷茫。我也心照不宣。

　　手机上又收到一条短讯，曾在香港念过书的老友劝我早作打算，而正在读博的姐妹也开始收拾行囊。我在六神无主的一时，也曾请教内地驻港机构的老一辈：“去还是留？”他的答案简短而肯定，坚信黑暗只是一时，香港的明天依然美好。

　　每一个身在香港多年，真正热爱香港，对这座城市的价值有基本认知的人，都不难做出选择──在漆黑暗夜里，驻足守望。

　　如今，有了香港国安法做利剑，完善选举制度做压舱石，香港市民的安全感倍增，感到莫大宽慰。暗礁，不过是为了激起更美丽的浪花。

　　电话响起，帮忙往工厂运原料的司机说，通往大埔工业区的道路再度因安全状况被封锁，满车的货又要白走一遭。因为“黑暴”，这样的突发紧急状况成为常态。当时负责港澳地区大宗商品贸易的我，平静地放下电话，等待下一个道路解封的时刻。

　　最令人不忍的是二○一九届毕业生，他们在经历了停课、避难、网授、毕业典礼取消后，还要面对用人单位对此届应聘者的“偏见”。一位应届朋友慨叹：香港的形象，连同其对自身和社会前途的信心，都在商店被破坏，港铁被摧毁，无辜路人被袭击的秩序大乱中，遍体鳞伤。

　　到了二○一九年底，在中央政府与内地民众的支持下，特区政府团结广大爱国爱港市民，警民同心顶住了“黑暴”的嚣张火焰。正当此时，一场世纪大疫──新冠肺炎疫情席卷而来。顿时，香港面临疫情与社会动荡的双重压力。尽管全港上下同心抗疫，内地与香港并肩作战，经济的寒风却愈加凛冽，百业更见萧条，失业率屡创新高。香港国安法于二○二○年六月三十日落地实施，有如定海神针；紧接着，选举制度得以完善，“爱国者治港”得以落实……

　　躬逢其盛。在香港国安法颁布后的一个月内，我有幸加入凤凰卫视，期待在时局大势中，做一名微小的见证者与记录者。面试时，我谈及对香港实施国安法的感受：国家是在对香港给予了极大信任、忍耐与克制之后，在最恰当的时机，“稳准狠”地力挽狂澜。

　　留在香港，后悔了吗？不同时期的我，给出了一样的答案。

　　在香港经历“黑暴”前，我在各色新奇的文化活动中流连忘返。即使是美国的大都市，也从未让我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东西方文化碰撞时所迸发的色彩与冲击。这座城市是如此包容，各个族群的人活色生香，在“物理融合”中激活了“化学反应”。我甘愿被文化的潮流裹挟向前。 　　突陷乱局，当初对香港社会的憧憬与自豪感猝不及防地出现裂痕，但我仍然与绝大多数港人一样，对香港的时局有信心，对国家的臂膀有信心。

　　“修例风波”平息后，在深圳落户的我依然没有离开香港。我看到了，香港背靠大湾区──所拥抱的无限机遇与独特优势。如今，香港的法治、经济、科技、教育等各个界别，都正在推行深彻变革。“一国两制”，行稳致远，既保留了香港地缘发展特色，又在体制上加以辅正；香港与祖国唇齿相依，筋骨相连。唯有把握大势，才能掌握历史发展的主动。

　　五年，斗转星移，我见证了这座精神和物质文明极致丰富的城市如何在转机中重获新生。背井离乡，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否后悔？到头来的不悔没有一厢情愿的认命，而是目睹着这座城市的荣辱兴衰，见识了它的复杂，单纯，脆弱，韧力……时代的命运裹挟着个人成长一同转折、进化──再出发。

　　我相信香港的命运，如同相信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