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阅读,自然不免要谈出版。作为图书产业链中生产与消费的上下游端口,出版方的供给与阅读方的需求相辅相成、彼此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出版力甚至决定了阅读力的发展轨迹。
回望出版业在中国近现代所走过的历程,尤其是在内忧外患的战争年代,出版人一直扮演着启蒙者的角色,而书业商的人格,不仅独力撑起出版救国的文人风骨,而且合力筑起全国抗战的民族脊梁。
一九一二年,中华书局发布创局《宣言书》,宣告以“提倡国粹,以启发国民之爱国心;兼采欧化,以灌输国民之世界知识”为出版理念,以“百科并举、古今俱备”为出版格局,自此投身于文明革新与传承的历史洪流之中,自觉肩负起“弘扬中华文化,普及民智教育”的时代重任。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变爆发,日军连番轰炸上海,商务印书馆总厂、编译所、东方图书馆、尚公学校等重要资产毁于一旦,加之日本浪人纵火,令商务馆藏数十万册中外图书化为灰烬。商务印书馆掌舵人张元济直言:“连日勘视总厂,可谓百不存一,东方图书馆竟片纸不存,最为痛心。”难能可贵的是,商务即使遭受空前重创,也从未轻言放弃,反而力争“日出一书”,重整旗鼓,浴火重生。
一九三七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夜,商务印书馆印行《中华民族的人格》。时任商务董事长张元济以书为戈,借中国古代八位仁人义士故事,推崇重诺守信、忠肝义胆、临危不苟、威武不屈,甚或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至高无上人格,直指“只要谨守着我们先民的榜样,保全着我们固有的精神,我中华民族不怕没有复兴的一日!”而年过七旬的张元济战时留守上海,始终坚持商务操守,即使生活陷入困顿要靠写字卖文维生,也决不向日伪政权低头,亦正是中华民族人格的一种体现。
至于邹韬奋先生,作为中国出版事业的奠基人,一生创办六刊一报一社。邹韬奋以新闻出版事业为终身志业追求,以笔代剑,为民众喉舌,为抗日救国奔走呼号,树立了伟大的人格典范。他在一个血腥的黑暗时代,以“准备为文化事业冲锋陷阵的一个小小军队”自视,“愿以至诚的热血,追随社会大众向着光明的前途迈进”。他始终捍卫编辑与媒体的独立性,誓言:“我的态度是头可杀,而我的良心主张,我的言论自由,我的编辑主权,是断然不受任何方面任何个人所屈服的。”
作为三联书店创办人,邹韬奋完全以一纯粹爱国者之立场求真求实,竭诚服务读者,无私奉献社群,鞠躬尽瘁。即使为出版事业六度流亡甚至入狱,也无怨无悔:“为着做了编辑,曾经亡命过;为着做了编辑,曾经坐过牢;为着做了编辑,始终不外是个穷光蛋,被靠我过活的家族埋怨得要命。但是我至今乐此不疲,自愿老死此乡。”安贫乐道,矢志不移,以生命书写一曲“韬奋精神”的至善赞歌。
遥想当年,风云际会之下,“时穷节乃现”,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与三联书店的主事者们,正是凭借高尚的人格,不忧不惑,无惧无畏,带领出版业汇入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时代大潮,发挥“一啸而百吟,一趋而百奔”的启蒙作用,同时铸三大现代出版机构之辉煌成就。而今回想,不免心生敬佩,不觉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