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网

大公报电子版
首页 > 艺文 > 大公园 > 正文

人与事/一夜连双岁\刘世河

2024-02-09 04:03:04大公报
字号
放大
标准
分享

  “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少时读苏轼这首《守岁》,一知半解,只对最后两句颇感兴趣,因为彼时的自己正是那个强忍着困意却不想睡觉的顽童。如今人到中年,已然识尽愁滋味的我,尽管已经读懂“去意谁能遮,虽勤知奈何”的无奈,但每至年关,心心念念的却依然还是昔日那个“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的场景。

  在我的鲁北老家,除夕守岁也叫熬年。从三十晚上吃罢年夜饭开始,一直到次日清晨太阳出来,通宿不合眼,而且屋里屋外都得点上灯。爷爷说,这叫亮亮堂堂地跨过年关。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历熬年,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之前也熬过几次,但终因扛不住瞌睡虫的诱引,皆半途而废。这一次之所以能挺住,是因为父亲提前赋予了一个很神圣的使命给我。他说:“你现在已经十二岁,是个小男子汉了,所以一定要跟大人们一起熬年,这样的话咱就能给爷爷奶奶添寿。”

  从小我跟爷爷最亲,这样的使命当然责无旁贷。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年夜饭简单,所以吃得很快。碗筷也不用动,爷爷说,就这样摆着好啦,明天再收拾,这叫一餐跨两年,不愁吃和穿。紧接着,熬年的大幕便正式拉开了。母亲早已将那把胖胖的提壶蓄满水,于是全家人围坐在那张大圆桌旁,一边嗑着瓜子、喝着茶,一边热火朝天地聊着一年中所经历的大事小情。快到半夜的时候,爷爷起身去了里屋,一会回来手里就多了一个长方形的纸包。放到圆桌上,徐徐打开,原来是我最爱吃的点心。

  不过,点心虽好吃,却还是没能挡住困意来袭,可一想到为爷爷“添寿”的重任时,又赶紧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春晚,唯一标志着跨年刻度的就是那个“长”着两只“圆耳朵”的马蹄錶。说来也真是奇妙,刚才我还上下眼皮直打架,但只要马蹄錶零点的铃声一响,立马就精神起来,顿时困意全无。难怪就连唐太宗李世民都欣欣然写了一首《守岁》诗:“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全家最精神的当属爷爷,不但脸上神采飞扬,就连平时明显已经微驼的背,这会儿却一下子挺得笔直,大声地吩咐我们赶快打水洗脸,洗去旧年尘垢,以崭新的面孔迎接新年到来。紧接着是换新衣、穿新鞋、放鞭炮、扫院子,忙得不亦乐乎……

  之后,一直到我十七岁那年离开家,每年的除夕我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如今已近知天命的我,常常就会不知不觉地想起那时的那些情景,就像一缕柔光照亮并温暖了那些过往岁月,更让我对这个“一夜连双岁”的“除夕”心生敬畏。

点击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