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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谈/歌忆苏轼\陈 安

2024-12-09 05:02:04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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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离开我们已有九百六十馀年,我们依然在追忆他,仍在怀念他。去年问世的现代舞诗剧《诗忆苏轼》(沈伟执导),用诗词、舞蹈、音乐、绘画、书法、雕塑、武术等多种艺术形式回忆苏轼,追述他的丰富而璀璨的人生,让我们进入这位宋代文学大家的精神世界。

  观罢有感,不禁想用“歌”来回忆苏轼。

  作为诗人词人,苏轼自然爱吟诗、念词,而不大为我们注意的是,他十分喜爱歌诗、唱词,也即放开嗓子把诗词唱出来,他也特爱听别人奏琴、唱歌,用现代话来说,苏轼是个地道的音乐爱好者。

  东坡先生有一对敏感的耳朵,易感受琴音和歌声。

  有一年在杭州的一个晚宴上,华灯初上,他忽然听到了歌声,忙问:“《水调》谁家唱?”歌声令他注意到四周“夜阑风静”,一江明月有如碧色的琉璃。

  一次观赏唐代山水画家李思训的《长江绝岛图》,只见“山苍苍,水茫茫”,有船只从远处徐徐驶来,东坡居然听见船歌声,问道:“客舟何处来?棹歌中流声抑扬。”每次旧地重游,缅怀旧友,常有歌声在耳畔荡漾。一年在丹阳,他感慨:“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另一年在镇江,回顾往昔的悲欢离合,不禁感叹“记得歌时,不记归时节”。

  苏轼不仅咏唱,而且会“吟啸”。吟啸,即高声吟唱。他一生栉风沐雨,曾被多次贬逐,先后谪居黄州、惠州和儋州。那年在黄州,有一天与人道中遇雨,“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对自己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他穿着草鞋,拄着枴杖,镇定自若,迈步向前,问道:“谁怕?”他一生就是披着蓑衣任凭风吹雨打走过来的。这在风雨中的吟啸徐行不就展现了他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随遇而安的坦荡胸怀和履险如夷的刚强性格吗?

  吟啸,不是喊叫,不是没有乐音和韵律。东坡先生不是音盲,他具有真切的乐感和节奏感,具有为典雅的琴曲谱上美妙歌词的才能。欧阳修写有著名《醉翁亭记》一文和《醉翁吟》一词,艺人沈遵为此词谱了琴曲《醉翁操》,曲调流畅优美,“知琴者以为绝伦”,但东坡认为醉翁词与琴曲音乐不合,不能相得益彰,于是接受“特妙于琴”的道人崔閒的建议,自己为这首琴曲重新写了歌词,与曲调相谐,且富有韵味,又能以景寓情,动人心魄,把醉翁吟啸声、琴曲声与大自然的天籁之音美妙地融合在一起。苏轼擅长写歌行体诗词,用长短不一、错落有致、音节铿锵的词句写出起伏跌宕的气势,抒发自己内心的思想感情。后人评价《醉翁操》一词说:“调与琴协,又有欧阳公之流风余韵”,“清绝,高绝,不许俗人问津。”

  琴与诗,诗与琴,两者关系紧密。苏轼在《琴诗》中写道:“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他寓哲理于形象之中,指出琴与手指间的辩证关系,实际上也说明诗词与音乐之间不可分割的缘分。

  苏轼特别关注诗词的咏唱问题。他羨慕欧阳修诗文被长期广泛传诵,一听到有人还在唱欧阳公四十三年前写的《木兰花令》,就激动赋诗,感慨“佳人犹唱醉翁词,四十三年如电抹”。一旦听到别人唱自己的诗词,他就感到格外怡悦如意。有一年中秋之夕,他与友人们携一位袁姓歌手共登金山山顶,只见天空一碧无际,月色如昼,江上碧波荡漾。歌手喜见大诗人就在自己身旁,便引吭高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唱得回肠蕩气,沁人肺腑。歌罢,东坡先生翩然起舞,高兴地说:“此便是神仙矣!”

  苏轼散文作品的字里行间也常洋溢着诗情画意,《赤壁赋》一开始就以琴音和歌声扣人心弦: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接着,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他自己就完全陶醉在这淒清婉转的箫声中。

  文章最后写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让我们诗忆苏轼,歌忆苏轼,像东坡先生一样,不论是顺境或逆境,永远享受清风明月,欣赏琴音歌声,感受人类世界赐予我们的文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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