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勒罗斯是挪威最古老的城镇之一/作者供图

　　二○一八年七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有个少年走在勒罗斯废弃的铜矿上，落日温暖的光藏在他金黄的头髮裏。云是软的，风是甜的，时间没有方向感，四处流淌。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一直走，彷彿青春没有尽头，彷彿青春还有一万年。

　　四个世纪前，也曾有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在同一座矿山上挥洒过青春。但当时的勒罗斯是暗无天日的，是既荒芜又富有的矿城，是乌烟瘴气、二十四小时不停工的炼铜集中营。当时的少年从七岁开始，就要一周五天常驻矿井。那时，青春很短，青春很简单，除了挖矿，就是炼铜。

　　勒罗斯是挪威最古老的城镇之一，坐落在海拔六百二十八米的高原上，临近瑞典。当地人说，一六四四年有个德国人在这裏发现了第一个铜矿。国王为了兴建矿业，给出了不少优惠政策，陆续有人拖家带口的来加入了炼铜的大军。人来的多了，就有了路，路铺的宽了，就成了城。後来，这事被隔壁的瑞典人知道了，他们带着军队来铲城，一六七九年勒罗斯被夷为平地。此後，整城重建。

　　重建後的勒罗斯是个“冻龄美人”，矿山被挖光後，更是“逆龄生长”。如今，镇上的木屋仍呈现出中世纪的城市风格，石板地基暴露在外，房屋矮小，顶上长草。勒罗斯盛世期，风雨无阻的挖矿和炼铜，让小镇也风雨无阻的被浸泡在高浓度的硫磺烟裏，小木屋的外墙被熏得漆黑，坊间俗称“粪坑城”。虽然污染大到不能种菜，可铜是当年的贵金属，军队用来做大炮、做长枪的必备材料，而新教下成长起来的一代，吃苦耐劳又抗造，所以矿城的日子说荒芜也荒芜，说富裕也很富裕。当时的勒罗斯少年，可以买得起从英国运来的精美布料送给心仪的姑娘。

　　但矿工也长期被矿业公司严重剥削。作为高危工种，时常会听到有人双手被炙热的液体铜烧到见骨的惨事。矿业公司的负责人也是一个比一个抠门，还公器私用，让工人们给自己家修房子修路。後来，工人群起罢工九个月。再後来，矿场老闆去世，家裏人花了大价钱也无法把他的画像名正言顺的挂在当地教堂裏，只能暗搓搓地藏在讲台後。现在，他的後人仍羞於被提醒，自己的姓氏曾是剥削者的替代词。

　　一九七七年矿场停产後，部分木屋保留了黑色的外墙，其他木屋被刷得五颜六色，但款式仍是十七世纪时初建的模样。一九八○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因“冻龄”的勒罗斯完好的保存了旧时採矿重镇的风貌，将其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

　　在北欧夏日清凉的午後，在勒罗斯的街头，阳光脆生生地落在一草一木上，花瓣在微风裏碰撞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好像童话故事裏截出来的GIF动图，总觉得如果停下脚，敲敲门，小木屋裏可能会走出个小矮人。